绯缡想到隔壁的俞白会待得更局促,也只得一念而过,没什么办法。

以她对空间的理解,到处都是空间,甚至空间套空间。

罗望星有一个空气流动的大空间,泛大海用海水介质自隔了一个海的空间。各种洋流独行其事,又从海的空间里分出了小空间。隧洞蚀谷也占开一个空间。

现在翅膜桶也是一个空间。

只能容纳他们一个人的特小空间。

算到最后,身上的下水服,这最后包裹他们的一层防护,何尝不是一个空间。

下水服也有一点维生时间,虽然在环境条件平和的情况下,更能保证此功能。但总归有一点的,她怎么能忘。

绯缡在接纳数据的间隙,迅速又修改了一番冲出隧洞后的预案。若是那时冲击流的影响已至基斯一号站,猎手解体,她需要在下水服提供的最后一点维生时间内做些什么。

预案如流光一样在脑海中飞旋,她很快镇定下来,继续处理数据。

她的脑子在陪猎手高速运转。有点控制不住各种思绪的出现和湮灭。

绯缡想,她此刻要做的就是,突破。

空间和空间之间有隔膜,有阻滞。只要坚持找办法,突破隔膜,突破阻滞,她能跨越空间。

能跨越几层,就几层。

她咬了咬下唇,清晰的刺痛感让她的大脑好像得到一股清新的氧气,她眨了眨眼,猎手系统的控制屏犹如贴在翅膜桶的内壁上,数据流源源不断。

还好,总是有路走。没有最最坏的堵塞。

俞白觉得,自己若是就这样死在这翅膜桶中,那一定是分外可笑的。

谁会想到来罗望会这样死?

半小时前,在飞花号上跟铁连说他要跟来的时候,他还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呢,更别说一年多前,在考拉奇行营的餐厅中,他呼呼大吃畅想未来的时候,能料到今儿是他真劫?

俞白已经努力冥想了很久。

只能暗叹自己倒霉。

功未成,名未成,啥事都未成,就这样混乱交代了命。

真要是交代过去,翅膜桶的死法还是算好的,跟留在支洞口的副艇一样,好歹还方便人找寻。

更有可能的是,怕连尸骨都无着。人生数如此了了。

他想得烦心,余下一半不甘,总提着心神,感知翅膜桶外的变化。

速度非常快。不知是这条找到的隧洞还足够宽裕,还是操控得好,他没有经受一次磕撞。

绯缡分给他的两个猎手,一腹他的翅膜桶,一个跟在翅膜桶后压阵。她有言,让他暂时不要操控,他便让两幅系统控制屏都静静打开着。

时间好像一辈子那么长。

俞白半阖半开的眼,忽然睁大。

心里重重地一抬,又重重地一落。

速度和方向完全不一样了。

猎手系统控制屏闪着柔和的光,映在他的眼睑和鼻梁上。他摒住呼吸,按捺住自己想要切进去查询的冲动。

直到陡然一阵托举、甩动、停顿,他再也忍不住,伸手要切进系统时,忽然升起了触到实地的错乱感。

触到实地?

“俞白。”

翅膜桶突地打开,他的猎手系统控制屏再也不像紧贴着桶壁,立即悬空着,发出透明柔白的光芒。

俞白腾地坐起,愕然看到隔着这屏光芒,绯缡对着他在微笑。

“你……我们……”他醒过神,立即往左右看去,越发震惊,连自己眼睛所见的景象都不敢相信。

和副艇一样的座位,一样的幽蓝色控制屏,一样的空间。

“……成功了?”

“还不算,”绯缡坐在地上,靠着一个猎手的腿做支撑,声音很轻弱,“只能算一半。”

“你怎么了?”俞白打量着她,她的散缕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你的桶在水里打开了?”

“没有。我召唤出了基斯一号站的备艇,我们都是直接被吸上艇的。”绯缡带着笑,“冲击流还没到。”

她更像全身淹在水里刚被救上来。俞白望着她,半蹲起:“接下来做什么,交给我。”

“谢谢。”绯缡喘着气,抬眸看向幽蓝的控制屏,数据在开始推送,近景、远景、模拟画面在构建,她看到一排排海丘之中的碾滚的尘灰了。

“离开,翻越基斯山脊,去浅缘站方向,全速大概十五分钟后,就可以脱离卡得尔约带……我们就自由了。”

“好。交给我,你休息。”

俞白转身站起,飞奔向控制屏。

俞白在基斯四号站跟绯缡学泡球的时候,绯缡说注意山顶旋流,他没遇到。

现在遇到了。

今天他看了太多的旋流柱。

但是一座座分立的海丘,和一道贯穿本庞海海底中部的山脊,所产生的视觉效果,完全是不一样的。

基斯山脊,海岭连绵,旋流已不是柱,而是一面骤然升起的水墙。

直到亲眼看到,俞白才知道,试图躲在基斯山下等着水墙散去的任何行动,都不会成功。

昏暗的山脊耸立着,它脚下一切犹如幽冥,只有它上面宽厚得没有尽头的水墙,闪着微弱可怖的反光。

“如果穿,不要等它塌下,直接穿。”

俞白听见旁边座位上仍显虚弱的声音,侧头望了一眼。她从地上挪过来后,坐到现在,都没有发声过。

“你好些了吗?”

“好些了,谢谢。”

“不用每次都这么客气。”他轻松地侃了一句。“现在是我该出力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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