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钟声清远,醉月楼无疑离钟楼,是有些距离的,零叶睁眼翻身,他已知道林又香的把戏,零叶虽睡着,但感官俱在。
他因此疑虑,他是否该遂了林又香的意,而林又香的意,又是否就是那个人的意?
零叶叹了口气,三月寒气不散,林又香已冻红了背,零叶就把被子让给她盖好,下床将起,这无疑惊动林又香,倏忽抓住零叶的手,很用力。
林又香的睫毛微颤,身体僵硬,却还在掩饰。
所以零叶也不走了,盘腿坐正,拉过她的手放在他的膝盖上,开始入定。
林又香只觉得暖和,如晨光拂面,如骄阳灌顶,零叶的穿过他的身体运转,淌过膝盖,林又香便也受到这热量的沐泳。
林又香已装不下去了,她睁开眼,看阳光从外面透进来,刚好照在零叶脸上,他面貌安定,像极了禅院里的石像,看得林又香也心绪安定,安定她的一夜忐忑。
林又香只觉得奇妙,昨夜她服侍过他,却不曾仔细看过他的脸。
她觉得零叶不是中土人士,他的发色在阳光下是鲜亮的,比乌兰的深,比自己的浅,他的轮廓也不是中原的,但不仔细观察,也绝不觉察。
他们就这样静静处了一个时辰,直至零叶收功睁眼,林又香就一眼看到零叶的双眸,那双眸,彷如琥珀一般透明的色泽,那双眸,甚至比普通的中原人更浅更淡,那双眸,彷如浅薄了人世之情,黯淡了红尘纷争。接着,林又香就打破安静,她说,“公子的身体好暖和,又香好想,这么一直待在公子身边!”
林又香说的真切,那的确是她的真实感受,尽管伴随了她的一点小心思,一点小算计;却也动容零叶转首,露出温暖单纯的笑意。
“又香伺候公子梳洗好吗?”林又香又问,心怀鬼胎,她见零叶点头,起身便扑倒他怀里,娇道,“嗯……又香的脚好麻,好疼!”
零叶猜出她的招数,并不戳破她,而是将矛头直指林又香的痛处,残酷道,“你这样演,也不像士族家的娘子。”零叶那么说,惊愕林又香起身,虎视他,脸上写满惶恐,那是她决计不能被拆穿的谎言,这谎言除了主人和她自己,谁也不知,就是乌兰也不知。
她日日夜夜瞒骗别人也瞒骗自己,她给自己下了咒,那谎言就变成现实。
林又香已变成故事里的自己,这编撰的过去,毋庸置疑,这仕女的身份,这高贵的出身,已然成为她潦倒的人生里,唯一的光。
零叶话落,接着又起,他说,“真正的仕女娇生惯养,就是落魄了,也挨不住一夜正襟危坐,礼制固然重要,但仕女们只会装装样子,那些典范是演给别人看的,不是用来约束她们自己的。”零叶这话一语道破“天机”,他并无恶意,他只是想给林又香一些指点,可他的善意却叫林又香恨之入骨,她已对零叶深感厌恶。
可林又香还没有忘记主人交代给她的任务,她不能辜负主人的期望。
她忽然解下裙裳,暴露光洁的身体,但林又香的脸,却是痛苦的,泪水汹涌。
这叫面对她的零叶,心情异常复杂,零叶还不明白,那个谎言对于林又香而言,有何其重要的意义;所以当林又香的手,探进零叶的领口,零叶看着她生不如死的表情,他就把她揽进怀里,抱得很紧。
零叶有愧疚,他已隐约明白他的残忍。
零叶杀过的人,有女人,也有小孩,但他从不去记住他们的脸,他的愧疚只有在午夜梦醒的时候才会爆发。他也很少这样与活人相处,他也很少有机会能对活人抱有愧疚,林又香还是头一遭。
但零叶不知该如何弥补,他已有弥补之心。
所以下刻零叶开口,他的话落入林又香的耳畔,他的温柔也落入她的耳畔,他说,“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林又香就幡然醒悟,她已误打误撞抓住了上天垂怜的手,她说,“我要你留下。”
林又香抬起头,她眼里的零叶没有皱眉也没有犹豫,他说“好”,这话不像是在安慰她,他说最多我还能留下十天半月,这样可能帮到你?
零叶的眉目里都是柔情,林又香还没有看过那个男人不为得到她,已施舍温柔,她对这爱怜报以感恩,可是她还没有忘了她的如意算盘。
她已看透零叶,看透他聪明冷淡的外表下,其实滚烫的心。零叶并非平常的手段可以对付,你得用自己的心去换他的怜悯,他就会心甘情愿的帮你。
林又香已知道零叶的弱点,她差点乐出声。
可是她还不能乐出声,她低下头,主动环上零叶,在零叶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那么安静下来,林又香没有止住流泪,她是要哭给零叶看。
她的哭相更显脆弱,但是一点也不做作,林又香已把最苦,最艰涩的回忆挨个寻了遍。
所以零叶也就顺着她,用被子包裹她,任由林又香抱着他哭,直到她哭的累了,蜷缩在他怀里眯着眼假寐。
然后乌兰叩门而入,打破这片刻的宁静,道,“主人有请少侠院**用朝食,还请少侠屈尊移步!”
三月桃花粉面羞,桃月自然是要看桃花的桃花开不艳。
鬼葬就在院中水榭,小设宴席,清淡的朝食也是江南口味,桃花点缀餐盘之上,他有他的情调。
零叶答应林又香留下,不会食言,所以这必然遂了鬼葬的意。可是零叶从一开始,也并没有打算要驳了鬼葬的意,零叶还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