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江江面上,钱惟昱远远望见福州水门起火、南唐军后队蜂拥入城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次福州战役的陆战部分已经分出胜负了。
他之所以这么笃定,是因为历史的发展惯性居然如此之大——在历史上,两年多之后,也就是公元950年2月,正是査文徽在得到福州吴越守军内部不稳的消息后,率领了冒进的南唐军队前来突袭,结果杀入福州外城后反中吴越军队的埋伏,马步军兵几乎覆没,兵马战死被俘总计一万五千多人,査文徽本人也在那次战役中被擒。
如今这一次,只不过是因为父王钱弘佐的寿命变化,让二五仔李仁达提前按捺不住撩拨了査文徽,然后査文徽也就提前了两年多把该上的当给上了。所以在看到査文徽落入了四伯父钱仁俊的伏击圈之后,钱惟昱就已经不担心査文徽这边了。
不过,对于闽江上的水战战事,钱惟昱心中可是一点都不敢轻忽。
因为在平行时空的历史上,吴越-南唐第二次福州战役之后,吴越军队之所以没能趁势吞并闽地,最大的关键就在于,历史上吴越军是陆胜水败——也就是说,在那次战役中,虽然査文徽兵败被擒,南唐马步军马大败亏输,但是南唐水师却是获胜了的!他们仗着陈诲麾下的艨艟都水鬼的神勇表现,凿沉吴越水师大型楼船二十余艘、俘获吴越水师先锋指挥使马先进,硬生生地把短期内吴越人的水战潜力摧毁殆尽,无力扩大战果。
这个时代的闽地,基础设施建设很烂,各州之间连官道都没有,从福州到建州,主要的交通手段就是沿着闽江走水路,去泉州漳州也要靠贴海航船。如果没有船那就相当于哪儿都去不了,除非肯率领大军直接在武夷山区的崇山峻岭内穿行。
因此,如果吴越军队真的打成了历史上那样陆战胜、水战败的憋屈结局的话,那么其情形就会和一千年后一个名叫阿道夫希特勒的小胡子那样——明明在敦刻尔克大破英法联军,结果发现自己空有利刃坚甲,却缺一双可以跨过海峡的飞毛腿,以至于无坚不摧的德国战车英雄无用武之地,白白错失扩大战果吞噬英伦的良机,最终只能选择对着英国皇家海军望洋兴叹。
……
钱惟昱既然知道这段悲剧的历史,那么当然就不会让它重演。何况,闽地的南唐水师根本就是靠着水鬼凿船这门手艺一招鲜、吃遍天而已。多了一千年的见识和巧思,有心算无心之下难道还破解不了么。
船队往下游放出了不过三五里路,福州城内的伏兵喊杀声大作,钱惟昱估摸着应该是四伯父钱仁俊的口袋已经扎紧了。随后水门城楼上一颗烟花信号升起,那是钱惟昱和钱仁俊约定好的暗号,表示水门上的千钧闸已经落下。
“水丘老将军,可以让船队收帆掉头了,以水鬼的体力,不可能跟着我们游几里地的,先留两艘破船撤走水手后殿后,权当投石问路。依我看,北边那里也该动手了。”
都虞侯水丘昭券一脸敬重地拱了拱手,随后回身大喝,“打旗语,全队转向!蒺藜船突前散开!”
船队两翼几艘奇怪的战船转过船身,重新调节好风帆的角度便于抢风,随后两两一组地散开。同一组的两艘战船相距约摸数百尺,四组海船就把闽江主航道的整个宽度基本上覆盖了。这些船的形状介于江里的楼船与海上的福船之间,不过除了船体之外,它们还有一个最大的特征,那就是船侧有两个如同水车一样的拨水轮!
百年之后,北宋水师就会把这种车轮舸发扬光大,成为江河作战中逆风逆水开船的神器,不过如今这个时候,这种船本来还不该出现,很显然,这是钱惟昱点拨的功劳。就技术难度来说,以当前造船工匠的工艺水平,要弄出车轮舸也不是什么难事,他们缺少的,只是一个概念的创意和论证罢了。
不过,如果仅仅是战船有改良,那还不足以产生颠覆性的效果,戏肉还没上场呢。
随着那几艘吴越怪船逆水行舟溯流而上,一张张原本伏在水下松弛拖曳状态的渔网被散开的战船绷紧拉起,上缘几乎要伸出水面,可以隐约看到那是一张网眼大小约摸在五寸左右的渔网。闽地的淡水鱼类撞到这样的渔网肯定可以轻松地从网眼里穿过,但是如果是人的话,绝对是通不过的。更令人发指的是渔网的节点上都扎着一个个铁蒺藜、木蒺藜、扎马钉等仓促而就的锐利之物,在月光和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映衬下闪着幽暗的阴光……
在稍微上游一些的地方,在福州水门城楼上那颗烟花升起之后,原本宁静的港汊江岸也出现了一些变故。
八艘车轮舸在明州水师团练使顾承训的率领下,从江岸的芦苇港汊之间竖起桅杆缓缓驶出,这几处港汊是几天前吴越水师临时疏浚和伪装的,原本的吃水深度不够停下大型战船,而且芦苇也没有那么茂密。为了埋伏这支伏兵,钱惟昱和水丘昭券可是煞费了苦心,最后还是仗着把战船的桅杆改造成可以放倒的形式,才算是把这些家伙藏了起来——大半个时辰前,陈诲带领的船队经过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昏暗,所以陈诲居然没有注意到他们旁边还埋伏着一小支吴越船队,就大模大样地无视这些伏兵直扑下游吴越水寨而去了。
八艘车轮舸与下游的水军一样一字排开,绷紧扎着蒺藜的厚重渔网,顺风顺水地向下游冲去,两支船队对向行驶,不过两柱香的时间就能会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