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烈焰,弥漫无边,连长江水上,都漂流着液火,很显然,袭击者动用了猛火油乃至其他黏性油料。
建隆三年腊八节之夜,刚刚在夷陵渡北岸立起水寨不满五日的李处耘所部宋军,遭到了一股不明力量的偷袭。一支训练精锐的水师,来去如风地操着水线面优美、使用新式水轮与新式纵帆驱动的尖头车轮舸,船上载着精良的远程器械,从长江下游而来,猛然在凌晨时分袭击了夷陵渡水寨。
因为李处耘持重,宋军还没有渡江,所以兵员损失并不大,可是水寨与船只的损耗可就非比寻常了,大量走舸被焚毁,水寨设施也几乎付之一炬。七百多年前,蜀汉先主刘备出川讨伐东吴,便是在这秭归夷陵渡处遭遇了东吴陆逊的火烧连营,大溃而归,一直逃回川中的永安白帝城,气愤而亡,是为华夏战史上有名的“夷陵之战”;只不过,当年三国刘备那个时代,湖南地方还是“武陵蛮”所占据;如今经过七百年的南方开发,已然成了武平军的乐土;而赵宋的实力,还不及当初曹魏全盛之时。
如今这一天的大火,并不能算是彻底的成功偷袭,李处耘也不算疏于防备,而是实实在在水军实力不济所致。是明明戒备了,想要抵抗,但是无力抵抗而已。天明时分,那支前来袭击的水师顺水撤走的时候,才有江北荆南军斥候发现它们打起的是“李”字旗号,显然,从明面上看,这支水师是从黄州逆流而来的李重进长江水师。至于真相如何,那就没人可以回答了。
黄州是在荆南军最东部边境以东的,距离夷陵渡至少有三百五十里以上的长江水路。要说李重进的水师能够在无人知觉的情况下奔袭三四百里,显然是不可能的。即使长江非常宽阔,江一侧的水师调动对岸的人看不分明,但是至少江南江北两侧驻军中至少有一方应该明确知道这支水师的来路。气急败坏的李处耘也不敢在事态不明之前直接禀告赵匡胤,毕竟这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弄清楚前因后果后再上奏不迟,要是可以找到罪魁祸首并且惩戒之,那么也可以为自己减免一些责罚。
高继冲人在矮檐下,如何敢隐瞒?当下让自军斥候尽数上报敌情,最终确认两日前江陵一带的江防军便看到东边有水师溯江而上,但是一口咬定敌军水师走的是江南岸航道,北岸守军看不分明,于是纵敌偷袭的嫌疑自然落到了周保权那边。
李处耘决定先礼后兵,先派遣秘使到周保权处责问,因为道路不通,查证至少也拖了三四天。最后周保权处明确承认此前江南的武平军守军确实发现有他国水师沿江过境,然武平军国力贫弱,军力都集中在平定朗州内乱,故而疏于江防。前日发现东边有船队未打旗号过境,只敢谨守地方,不敢干涉盘查。不想竟是李逆贼军,对于因此造成了宋军损失,实在是不胜惶恐。末了,周保权还再次声言张文表即日将伏诛、朗州旦夕可破,若是宋军周转不便,武平军愿倾其所有劳军以供天兵回返程途所耗。
……
李处耘的秘奏传回汴京城,赵匡胤就急怒地砸了茶壶。
“李逆周逆欺人太甚!恩,说不定吴越人也定然不是好东西;敢欺朕之宝剑不利哉!命李处耘即日出兵渡江,看周保权小儿可敢当面抗拒王师!恩,不对,让李处耘先勒令开陕州归州二城供我大军屯驻歇息,我大军后路无忧后,周保权自然不敢心存侥幸!否则,说不定周保权这厮还真敢武力抗拒、寄希望于高继冲断我大军后路……”
赵匡胤还在发火,被叫来议事的赵普已然扑通跪下,以首叩地力荐说:“陛下不可冲动啊!自古用兵当稳扎稳打;假道伐虢之计,哪有未曾灭虢之先,便于假道之‘虞国’一并翻脸、刀兵相向的?而且李逆在侧据黄州、并有吴越人据有鄂州。荆湖之地,乃是五家争衡,是非之场,若是冲动,只怕让四家并力合一,到时候要吞下荆南军也未必可一鼓成功,反而坏了各个击破的机会,还望陛下三思啊!”
“既然如此,难道还有更好的法子不成?则平,朕且问你,你以为此事背后,吴越人究竟有几分嫌疑?李逆水师虽然强于国朝与高家,但是想来应该和武平军周氏在伯仲之间,只是仰赖张文表叛乱,朗州潭州水军火并,李逆才能隐隐压过武平军与高家水师。然则李逆水师若是和吴越人相比,那实在是不值一提,否则两年前也不会被吴越水师轻易截断江防、夺了金陵等江表三州。吴越人在鄂州,李逆在黄州,若是吴越人真个与我大宋一心,要想阻截李逆还不是易如反掌!”
赵普知道这种事情不能轻易下论断,否则的话将来即使判断对了,要是因此而导致国朝的外交失策,或者让皇帝下不来台,自己终究还是要背黑锅的。当下斟酌着说:
“吴越人此番至少是一个坐见其成之罪是免不了的,更有可能是直接通谋,甚至以吴越水师诈作李逆水师行此事端,再以威利逼诱李逆接受承认。只是如今不宜树敌过多,还是要分而治之啊。为今之计,臣以为,莫如先遣使责问吴越王,一来索取吴越人进贡钱粮雪盐以供大军平叛,二来试探吴越人的底线,与之做些利益交换,若是可以说得吴越人彻底放弃李逆这个屏障,便是把长江之南的武平军地界许一些给吴越人也是不妨的。只要朝廷所得,能够不亚于两湖,让吴越人划江自守以安其心,又有何不可呢。”
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