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休哥远远在后军督阵,看着成千上万的大辽勇士在接敌的过程中如同刈麦一样倒下,军阵则如被梳子梳了一遍那般稀疏了不少。他心中如同滴血,却犹然咬牙坚持,他知道,毕竟战争的形态已经改变了,纵然是大辽无敌于天下的铁骑,在接近火枪阵的时候仍然必须付出瞬间的重大伤亡。
前仆后继的枪毙短暂而剧烈,很快就被肉搏阵地战所取代,如林的十文字枪和陌刀捅入身披铁鳞甲与钉皮甲的辽军重骑兵体内,战马与人体骨肉撕裂乃至金属摩擦带来的牙酸声响不绝于耳。同样因为正处在阵型移动之间,明军也没有机会如阵地战那般先挖沟埋拒马乃至把钢盾插入土中,以缓冲冲阵的冲击力。所以明军第一排的士卒在剧烈厮杀之间也免不了战马的巨大冲力撞飞,筋断骨折死伤无算。尤其是板甲这种重甲虽然可以抵挡劈砍捅刺,却不能避免钝击,战马撞击往往可以让钢甲整个凹陷下去、震碎胸腔内的脏器,显然是不得活了。
“稳住阵脚!别慌!狗鞑子阵地战不是我大明雄兵对手!杀!咱杀退了宋猪,辽狗自然也不在话下!扎稳了!杀!”一群群基层军官声嘶力竭大呼酣战,督促着各个阵脚松散之处死命投入预备队堵漏,最外层明军的方阵很快被剥蚀得薄了一层,然则纵然被辽人铁骑合围,他们也没有丝毫动摇的表现。
……
肉搏战从正午时分爆发,足足维持了两个时辰,明军外围被全歼的指挥使级别小方阵也有十几个之多,毕竟辽军也是四十万之众的雄兵,不是吃素的。只是这种民族战争本就是你死我活,又不是汉人内战,明军也是骁勇非常,知道战斗唯有非生即死,没有一个有动摇投降的打算,这种彻底四面合围的战局,也不可能有溃散逃亡的可能性,背水一战之下自然激发出了死力。
鲜血漫溢,万古同枯;十万生灵,一日消亡。日暮时分,反复冲刷血战的辽人至少付出了六七万人的伤亡——其中至少三分之一是一开始接敌时被明军火枪攒射击杀的;也获取了杀伤明军将近两万的战果,细细算来,在肉搏战中明军好歹也有以一敌二乃至以一敌三的犀利战果。
仗打到这一步,原本也是不可能轻易停得下来了,尤其是辽军在远程火器方面不利,一旦脱战之后再次冲杀上来肯定还要反复付出无数射杀伤亡,自然不肯罢兵。辽军人多势众,同一时间也没法把所有兵力全部投入战场,自然有资本玩车轮战。当下从黄昏时分连续厮杀到亥时,才算是实在撑持不下去了,借着黑幕掩护退走。辽人退走时,外围的明军阵线还不忘对着远方的黑暗反复射了许久排枪,只能隐隐听到黑暗中的惨叫,却无法确认获得了多少战果。
……
辽军退回去后,计点损失实在是触目惊心,除了人员伤亡,因为连续一天日以继夜的大军机动奔驰、车轮接战,非洲马瘟的总爆发也进入了最高潮,十几万匹战马在作战中批量倒毙,尤其是铁鳞甲重骑兵骑乘的战马因为负重奔驰,几乎是在一日决战中死了一大半,宋人的仆从军——捧日军那两万骑兵,在这一天的血战中也没少当炮灰,少打硬仗,午夜时计点损失,骑兵战死者不过五六千,然而战马损失占到了全军八成之多——显然大规模感染马瘟的捧日军战马,是扛不住钢制板甲骑兵整日冲锋了,连宋王赵炅麾下如今仅剩的名将、捧日军都帅王审琦也在这一日的战斗中阵亡,算是为赵炅的嫡系兵马敲响了最后的丧钟。
耶律休哥、耶律斜轸痛定思痛,合计了一番之后,觉得如今无非几条路——
第一便是坚持现有思路速战速决,等着马瘟没有彻底杀光辽军大多数战马,和明军继续换命血战,然而事实已经证明了明军在阵地战中的战力显然是辽人数倍,这种打法相当于牺牲了游牧民族独有的“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拖死敌人后换个时间再打”这个最逆天的外挂。而且这样打就算不输,也是惨胜。而且天下汉人人口四千多万,契丹人全族只有不足三百万,换人命这种战术,辽国有从长远来说又玩的过呢?
第二个,就只有忍住马瘟的爆发,继续拖几天,坚持饿死明军的战术,但是因为马瘟爆发期持续的不确定性,谁都不敢赌。
第三,便是放弃此前一切战果,细软跑等着扛过这一次的马瘟,画个三五年时间重整大辽的畜牧业,恢复骑兵部队所需战马规模,而且顺带研究一下马瘟的原理,下次好生准备一些基本防疫措施再战——不过这条路子的后果也很明显,那就是至今为止战死的勇士都白死了,西京大同府也白白送给了明国,前面的布局都会变成明军实打实的战果。最致命的是,耶律贤这个病秧子皇帝和萧绰这个刚刚死了亲爹的十七岁少女,他们的威望会大受打击,在辽国这么一个弱肉强食的狼性环境下,哪怕整个辽国还能存续下去,但是其中某些家族支脉就不好说了。
……
半夜时间,还不足以辽人决断。第二天明军继续缓缓而前,辽人只敢骑射为主、白天再也不敢冲杀,只能辅之以入夜后小规模骑兵部队依靠夜幕掩护接近肉搏,可惜效果只能说是迟滞有效,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