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后此言一出,裴瑶卮心里登时便打起了鼓——看来,八成是自己气走萧邃的事儿传进了和寿宫,母后娘娘这是要开劝了。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尽快结束这个话题的心情,她干干脆脆地低头认错,端的是极好的态度:“母后,这回的事,是儿臣的错,儿臣不该……”
谁料,话还没说完,便被李太后给打断了。
“不是你的错。”她道:“邃儿一早从显陵回来,就在你过来之前,他才来见过哀家。”
“哀家知道你们俩为何吵起来。这回是他的错,不怪你。”
裴瑶卮愣住了,“母后……”
李太后叹了口气,道:“也是哀家疏忽了。哀家先前只看着你这张脸了,却未曾细思过你与仁懿皇后之间的渊源,没想到你这孩子是个如此念恩的。一直记着当年她给你赐名保平安的事。这会儿再想起来,当时要你嫁给邃儿,你心里怕是很不愿意吧?”
那是太不愿意了。她想。但凡有别的路走,谁乐意嫁给他呀!
“儿臣不敢。”她轻声道。
李太后无声一笑,思绪朝着过去飞得远了些,半晌才道:“先帝晚年的那些风波,从皇族家事到天下国事,这其中……有许多不足为人道的内情。即便哀家心疼儿子,但当年邃儿的所为——他与仁懿皇后之间、与潘恬之间的那些事情,哀家也无法替他分辨。悔婚是他错了,与有夫之妇勾连,就更是他的错。”
裴瑶卮低着头沉默了许久,才真心道了一句:“母后的这些话,很是叫人敬重。”
身在高位,为人父母,却还能说出一句公道话的人,实在不多。
李太后闻言却摆手笑了,“哪来的什么敬重,哀家今日也是拼着这张老脸不要,才敢同你提一提这些旧事罢了!”
裴瑶卮有心想请李太后不必再往下说了,那些旧事,再没人比她更清楚了,是以实在不必再听一遍。可不等她琢磨好言辞,李太后便又道:“其实啊,说起来你应该不知道。先帝当年,始有为他聘太子妃之意时,原本不做他想,直接便要下诏,聘娶裴公之女入主东宫。可这诏令没下,先被哀家拦下了。”
这个,裴瑶卮还真不知道。
于是乎,阻拦的话没出口,她先问了句:“您是不满意她吗?”
李太后摇摇头,“哀家并非不满意,而是……”顿了顿,她才继续道:“仁懿皇后在闺中时,出了名的性情爽飒,有风骨,这样的人,最好是像公主一般,寻一个出身贵重,官职却不必太高的夫婿,荣华富贵,却不必束手束脚,自能得一世欢喜。”
“哀家从入宫之初,便深受德孝皇后大恩,实在不愿见这姑侄俩先后受困于宫闱之中,折损了一世自由,红颜薄命,油尽灯枯。于是那个时候,哀家便私下里向先帝进言,于世家贵女之间,广选太子妃。”
说到这里,李太后神色苦涩起来,垂首捋着念珠上的流苏穗道:“不曾想……”
裴瑶卮几乎是立刻便追问:“不曾想如何?”
不曾想,该来的,躲是躲不掉的。
李太后道:“先帝下诏,命世家重臣中,凡有适龄未嫁之女的,皆奉画像入宫臻选,当时,画像送到东宫,邃儿打开的第一幅,便是裴瑶卮的。”
她说:“他只看了那一幅,便再未目下,直接就选定了她。那个时候,也就因为他没再往下看,宫中便有传言说,太子是对选妃之事兴致不高,随手一指罢了。裴公之女呢,幸运就幸运在,她的画像是列在最上面的。否则换了旁人,这太子妃之位也就不会是她的了。”
是么。听到这里,裴瑶卮心里也开始发苦。或许,换了旁人倒好,自己没了这份‘幸运’,也就没了后头那些不幸。
可李太后跟着又道:“哀家最开始也是这般想,还曾意图让他另选他人。可邃儿却说,自己一看到这姑娘的画像,心中便觉舒畅满意,既然眼缘如此,他知足,且愿意惜缘。哀家便没了法子了,纵然心中总觉得不甚妥帖,却也不得不感叹司天台有点本事,就连先帝也笑说,千回百转,白折腾一趟,果然他们俩是命中注定,拆不开的。”
命中注定……
倒是命中注定。裴瑶卮暗暗想道,自己与他,大抵是命中注定,前世今生,都难逃此劫。
那时的情景,李太后至今提起,仿佛还历历在目,“他当时那么中意她,哀家一度觉得,那姑娘便是治他的方子,日后成了婚,他两个定会夫妻和睦,恩爱相守的。”
“可不想,最后却还是成了那个样子。”
起初的情形有多令人欢欣向往,最后的结果,就有多让人心痛欲绝。殿中寂静下来,裴瑶卮默默扯紧了帕子,努力调整着呼吸,力图让自己不露破绽。
李太后说的这些事,她都不知道。
而且此时此刻,她也不确定,自己究竟想不想知道。
良久之后,耳边传来一声轻叹,李太后归正话锋,道:“哀家这个儿子啊,年少时,不治行检,荒唐得叫我这做娘的赧颜。这几年行止上倒是归束了,只是……矫枉过正,也不是什么好事。”
听到这里,裴瑶卮一时没忍住,自嘲般脱口道了一句:“大抵,潘恬才是治他的方子吧。”
李太后看向她。
裴瑶卮无力一笑,赔罪道:“母后恕罪,儿臣一时妄言了。”
李太后却道:“听你说这话,哀家心里倒安定了不少。”
夫妻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