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殿下从来不是一个善于改变心意的人。
依着先帝的话来说,他甚至是皇室里难得的一个认死理的人,无论对人对事,一旦认定,多半就是一辈子了。
往日里,萧邃并不觉得自己这样的性子有何不妥,可面对秦沥北时,他却是愧疚的。
秦沥北等了许久,也未曾等来一个答案,正待开口催一催时,他却又忽然想到了——沉默本身,便是答案。
阵阵寒风似乎钻着空子,只往人心里刮,他苦笑两声,似嘲似叹:“殿下……您可真是从未变过啊!”
八年前、八年后,一样是偏重私情,枉顾公道。
看着秦沥北眼中恨意与无奈,萧邃心中亦是不忍。
他想告诉秦沥北:当年顾独武谋害裴曜歌,累及秦故殒命之事,你以为你知道的比别人多,你以为你知道的就是真相的全部了,可实际上,远远不及。
而恰恰是你不知道的那些,方才是紧要的。
“八年前我跟你说过,本王幕府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今日,本王再加一句——”他郑重道:“若然你一定要为阿故讨一个公道,本王的命在这儿,你随时可以拿去。”
“殿下说真的么?”秦沥北都快被他气笑了,“您这样说,是因为料定了我不会这么做吧?”
萧邃想解释一下,自己这样说,确实也是这样想的。可是这解释,似乎也无力得很。
沉吟片刻,他轻叹一声,提醒道:“顾独武已经死了。”
是啊,是死了,病死的,临死之前,甚至连爵位都给复了。
一个设计谋害了两位朝之重臣的罪人,竟是这样的下场。
“顾独武死得安逸,他身后,定风顾氏,风光依旧。”秦沥北冷冷道。
他说:“殿下,当年你力保顾氏,或许是为了在失位之际,为自己保全势力。我怨过您,但为您的长远,我认了,也忍了。可至今已经八年了,今日的您,即便没有顾氏,也一样足以同尘都分庭抗礼。您还是不愿还我兄长与曜歌一份公道吗?”
过了许久,萧邃侧过身去,不再看他,只低低道来一句:“这份公道,本王还不起。”
秦沥北心头一震。
什么还不起?你只是不想还罢了。他想。
“是因为仁懿皇后吗?”片刻后,他忽然问:“您为恨她,为了裴曜歌是她亲哥哥,是以您宁愿罔顾公义?”
萧邃负在身后的手握成了拳,到了,他也没有回答秦沥北这话。
“……我明白了。”秦沥北后退两步,朝他郑重一拜道:“殿下啊,这是臣最后一次打搅您,往后这个问题,臣再也不会问了。”
您要保着顾氏,好,为着年少时的知遇之恩,这仇,我便径自咽下,再不提了。
只是,这也是最后一次,我为您让步。
他道:“楚王幕府之门,沥北此生无缘,愿来生,还能有奉君为主的机会,到那时……但愿我与主公之间,仅存恩义。”
说罢,他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萧邃独自在原地站了许久,方才回到帐中。
进帐,他直接走到书案前,欲图将收到一半的书册整理好,可落目一看,却见镇纸底下,不知何时压上了一张字条。
萧邃心存疑惑,警惕地将字条拿起,唤了帐外的卫兵来问,自己不在时,都有谁来过大帐。
“章亭侯,积阳郡公也派人来过……哦,还有一元先生也带着女儿来了一趟。”
顾子珺,相韬的人,一元先生父女?
萧邃将人打发下去,一边拆字条,一边想道,这三伙人,哪个都不像是会在自己案上留字条的。
此刻,他心里还只觉奇怪,可等看清了那字条上的娟秀小字之后,楚王殿下登时浑身一颤,脚下不稳,若非身后就是把椅子,则直接栽到地上都有可能。
那字条上写的是:鸠占鹊巢,今日楚王妃,实为昔年太子妃。
短短一句话,太容易理解的意思。萧邃将这十六个字翻来覆去在心里念叨了数遍,他的神志仿佛在一瞬之间被这张字条给打散了,不知用了多久,方才又重新聚拢回来。
……这话,真是自己所理解的那个意思?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会是真的吗?
这字条又是谁留的?
无数的疑问如泉水般翻涌而出,让他眩晕,让他头疼,让他刚刚欢喜起来,却又不敢欢喜。
“……来人……来人!”
才出去不久的卫兵乍然听得这两声大喊,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立刻提着红缨枪进内,然而四下一望,整座大帐中,却还是只有楚王殿下一人。
“殿下有何吩咐?”
楚王殿下红着眼睛,全身的血,仿佛凉了一遍,再又一点点热了回来。他撑案而起,道:“传尉朝阳,即刻启程,回京!”
尘都,楚王府。
瞬雨刚刚接了楚王殿下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信,原以为有什么急事,却不想,信中一是问她王妃的近况,二便是嘱咐她,让她千万照看好了王妃。
瞬雨不情不愿地撇了撇嘴,将信收好,便着人吩咐门房,预备车马,打算去昭业寺看一看那位主子。
“姐姐!”
她这头才刚打发走了传话的人,轻尘便不知从哪蹦了出来,惊人的一声呼唤,险些没把瞬雨吓掉了魂儿。
“你这丫头……”瞬雨回身,揉着心口顺气,无奈地抱怨:“怎么就不知道文静些!大白天的,我还当见鬼了呢!”
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