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眼中,多觉镇安公主生性狠辣,难以捉摸,但负春却觉得,自己的这个主子,实在是个再容易看懂不过的人。
她叹了口气,顶着宇文芷君‘不欲再听’的目光,还是劝道:“殿下,咱们往梁国送的两道风声,一道进了楚王府,一道进了暗卫司。而这回对夔澈出手的人,是暗卫司统领黎白。”
“他亲自过来,随行只带了五个暗卫一起行事,此事说明什么,奴婢不敢多嘴,但……您心里定要有个准备才好啊!”
宇文芷君无声地看了负春片刻,收回目光,淡淡道:“下去吧。”
负春微微一愣。
“去吧,”她扶额阖目,少有地拿出耐心,疲惫地将话重复了一遍,“这半日我不见人。”
她明明没有过多的情绪,冷眼看着,不过是累了而已。
但负春却已心疼得没边儿了。
“……是。”她低低应了一声,徐徐退到殿外。
堂堂暗卫司统领、晏平帝的近臣亲随,身边只带了五个人,便敢潜入邻国,暗杀世家重臣。这说明什么?
不必负春提醒,宇文芷君也早已清楚,自己该防备些什么。
一开始,她假借赵非衣之名,给楚王府与暗卫司分别送去了关于夔澈行军路线的同一道消息,目的所在,便是想试试,自己这位驸马,在梁国究竟有无影响。
若按着常理来讲,赵非衣是曾领兵大败梁军的主帅,梁国皇室的人,私心里应当是恨极了他的,即便看着这消息,也只会将之当成是周国请君入瓮的一计,断不会轻易相信,更遑论派精锐穿越边境,实行暗杀。
可结果偏偏是夔澈死了。
就死在黎白的手里。
萧逐为什么会相信赵非衣的消息?
这答案,在镇安公主这里,本该就是不言自明的。
宇文芷君眉头拧得甚紧,心口闷闷地,总觉得喘不上来气。
她的父亲、先帝宇文景,是个生性懦弱,脾气好到任人予取予求的人。这样的人,生在皇室,若是个寻常庶子也便罢了,说不得富贵安逸过一生,倒还是顶有福气的人。奈何,他却偏偏是其父一脉唯一的一位嫡子,国本正宗,早早被立了太子,在这遍地虎狼的皇族之中,自然而然就成了任谁都想算计一把的众矢之的。
那些年的周国,谁都不曾想到,就是这样一人,最终竟还有命登上皇位,且还一直在这位子上坐到了寿终正寝。
而论及个中的因缘,便不能不提他的女儿——镇安公主宇文芷君。
赵非衣曾说,宇文芷君养成如今这个性子,既是情有可原,亦是值得敬佩的。
宇文芷君当时一过耳,并未上心,后来偶尔想起,品了又品,不免觉得凄凉。
当年皇祖父晏驾,皇叔宇文现矫诏篡位,自立为帝,国中大乱。她老子已然带着东宫上下,做好了束手就擒,任人宰割的准备。可最终,内外交困的死局,愣是在她一个小丫头手里起死回生,两厢逆转。
在宇文现走投无路,脱冕求生之际,先帝赦其死罪的诏令已然写好,可就在传诏的内侍赶到之前,镇安公主已然一条白绫递过去,目送自己的亲叔叔升了天。
再到后来,兄长宇文茂谋逆,暗中纠结兵马,企图逼宫夺位,又是她,在父皇犹疑着不肯决断之时,借由与兄长对面谈辩之机,一刀捅进了他心口,平定了这场萌芽中的叛乱。
世人说她逼死过亲叔叔、手刃过亲哥哥,半点也不算冤枉她。
为着江山国祚,她从来都是宁可错杀三千,不敢放过一个的秉性。
如今,夔澈死讯传回来数日,她想试探的,皆已试探出来了。
可赵非衣,却还活着。
这说明什么?
在宇文芷君而言,亦是不言自明的。
尘都,楚王府。
日上三竿,外头的丫鬟都已经来回问过三遍了,裴瑶卮仍旧腻在床上,闭着眼耍赖似的哼哼唧唧,就是不愿起身。
她是满身疲惫,可身边的楚王殿下却是神清气爽,伏在她身旁,一边笑吟吟地盯着她看,一边顺起她一绺头发,在她脸上扫来扫去,胡作非为。
“……烦不烦人?”裴瑶卮被他闹得脸上发痒,胡乱挥了一把,闭着眼睛控诉:“搅人清梦,缺德吧你!”
萧邃笑了一声,趣她:“小懒虫,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
裴瑶卮哼了一声,“你也不看看我什么时辰才睡的!”说到这儿,她就怒从心头起,好不容易睁开眼朝他看去,这一眼里,还满满都是哀怨:“你个始作俑者,还好意思说我,要不要脸?”
他俯身在她眼皮上亲了一口,轻笑道:“要你就行了,要什么脸!”
那声音低醇里透着点沙哑,直叫她心尖尖不自觉地一麻。
“起开!”她已然被他闹得清醒了几分,但在这倒春寒的时节,却又实在不舍得抛弃温床暖枕,说话便将人往旁边推了推,扯起锦被来往头上一罩,闭上眼打算继续装死。
萧邃因记挂着她肠胃不好,怕她误了时辰用膳,到时候再闹毛病,是以即便明知她劳累,却还是一门心思想把她闹起来。嬉笑怒骂这条道走不通,他脑筋一转,揭开她头上的锦被,问道:“诶,对了,
昨晚上我的问题,你还没答呢,该不会是想做个小赖皮吧?”
裴瑶卮没法子,不走心地问:“什么问题?”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装的?”
“你怎么知道的?”
他一提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