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徽宫,众人散尽,萧逐陪着潘若徽待了一会儿,便也离去了。
翠绡端了盏红枣雪蛤进来奉上,此刻左右无人,她便露出了毫不遮掩的笑意,“娘娘,今日这场,咱们可算得上是大获全胜?”
潘若徽眉目不动,脸上早已没了半点憔悴苍白之色。
她搅动着羹汤,语调四平八稳:“事情才完了一半,还不到高兴的时候。”说着,她抬眼看向翠绡,“敬慈宫那边都安排好了?”
“您放心,奴婢亲自去办的,定保无虞。”
她点点头,“那就好。”
抬手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潘若徽这会儿想起来那日相蘅来拜见自己时,说的那几句关于漆斑木的话,还深觉庆幸。
“还好相蘅的那一嘴,叫本宫对那绣屏上了心,方能在敬慈宫送来当下便查验出了门道。”她眼底透着森冷,唇角一勾,“难为圣母皇太后,寻了那么多头道的当门子,最后本宫和孩子却还是平平安安的,叫她失望了。”
翠绡也是后怕。若非有楚王妃那句话,主子收到圣母皇太后所赠之物,或许还会欢喜、还会日夜摆在身边呢!又有谁会知道,她当祖母的,竟会在里头藏那么多滑胎之物,一门心思地要害自己的亲孙子!
思及此,她恨恨道:“那个梁太后,您进宫这些年,一直对她尊敬有加,她却还能使出这份儿毒计害您,当真是狠毒!”
“也是我痴,还当自己能为着皇上爱屋及乌,小心敬事圣母,圣母便也能认了我这个儿媳,搁下我潘氏的出身……”潘若徽长长一叹,跟着话锋一转:“现在这样,也好,她既不容我,我也不必容她,谁又不会算计呢?最好算计来算计去,往后这宫里,就只剩我与陛下两人,这才好呢……”
外头开始落雨。
潘若徽踩上鞋走到窗前,看着顷刻间便成瓢泼之势的大雨,心中却蓦然升腾起一阵快意。
太后娘娘啊!若非你在屏风中做手脚,企图一箭三雕,既要害我,又要嫁祸楚王妃,还要使潘氏与楚王、相氏结仇,我也不会伙同施太医,假称龙胎不稳,引你入套不是?
龙胎不稳,受害的是我,皇上会怀疑所有人,但他唯独不会怀疑我。
谁会怀疑,那糕点里的红花是我下的?
又有谁会知道,宋移丰与孙持方两人见证之下挖出来的那红花,竟是我这个受害者买通了敬慈宫的宫人,提前埋进去的?
现在好了,德妃以为自己做了你的杀人刀,自是要恨毒你了!贤妃呢?你这样害她的妹妹、危及她的家族,她也不会再甘心做那与世无争之人了吧?
至于德妃与贤妃……
等该放的信儿放出去,这两个人,还怕斗不起来吗?
斗吧!斗吧!她心道,你们这些人,都去斗吧!等你们一个个都倒了,就像当年的裴瑶卮一样,全都死绝了,皇上身边就只有我——就只有我,才配入主长秋!
就只有我,才配陪着他,一生一世!
裴瑶卮从显粹宫出来,刚一到和寿宫,外头竟就下起了雨来。
宋姑姑和颜悦色地引她进暖阁,李太后正盘膝坐在罗汉榻上,闭目捻珠,手边矮几上早早摆好了一副棋盘,内里搁着一炉檀香,香雾缭绕间,如画中观音,安详可亲。
宋姑姑近前低声禀道:“娘娘,王妃到了。”
裴瑶卮上前施礼:“儿臣参见母后。”
李太后睁开双目,点头唤她起身。
承徽宫前,特地被她点了名叫过来,裴瑶卮一路上已准备好了说辞,还当今日之事,李太后起了疑心,说不得要好生盘问自己一回。谁料,这会儿,她却只将她叫到跟前,命她入座与自己手谈一局。
见她面色微怔,李太后还问:“怎么,不会?”
裴瑶卮回过神来,笑道:“儿臣棋艺不精,怕母后见笑。”
李太后摇头一笑,叫她只管落子就是。
一局棋,开头下到末尾,耗进去半个时辰。
最后,却是棋艺不精的楚王妃赢了。
李太后将棋子轻轻掷回棋盒里,淡笑道:“看来真正棋艺不精的,却是哀家!”
“母后说笑了,是儿臣侥幸罢了。”
李太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半晌,摇摇头,“你不是侥幸,你是上了棋局,便打定主意要赢的人。”
裴瑶卮抬首看向她。
“同你下这一局棋,哀家很累,你让哀家想起了与先帝手谈时的感觉。”
她有些意外,垂首道:“儿臣不敢。”
李太后对她的谦辞恍若未闻,只继续道:“先帝曾对哀家说过,他不喜欢下棋,可一旦入了棋局,就定要做那个胜者。”
“你与先帝的手法很像,乐于蚕食,不喜鲸吞,有的是耐心,也有的是狠心,绝不会给对手留下退路。”
“但是,蘅儿,”说话间,李太后话锋一转,道:“你可知,先帝在时,手中棋局无一落败,可他弥留之际,心中却有悔恨。”
悔恨?
先帝么?
裴瑶卮不解,“先帝……悔未尝一败?”
李太后含笑摇头。
她没有告诉裴瑶卮先帝悔的究竟是什么,只对她说:“细心、耐心、狠心,这些你都有。但在哀家这里,你是哀家的儿媳,哀家只希望儿媳在儿子身边,更能多一些慈心。”
“毕竟妻贤夫祸少。你明白吗?”
李太后说这些,自然是为萧邃考虑,但裴瑶卮听着,内心却也动容。
已经很久没有人教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