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力仔细看了看萧婵嬅的面色、神情,确定她是真的缓了过来,心下稍安。
虽然他还是不明白萧婵嬅为什么会突然伤心难过,但目前的场合显然不是询问的好时机。
牛大力按捺下心中的疑惑不解,先是像往常一样喂萧婵嬅喝了一口清水,然后再把随身的家当简单收拾起来,最后转过身子蹲下,等萧婵嬅趴上他的背。
牛大力的背脊十分消瘦且不宽广,但看在萧婵嬅眼里,却有山一般的厚重安全。
萧婵嬅心情又好了几分,她微微翘起嘴角,如同往常一样趴了上去。同时,伸出双手轻轻环住他的脖子,凑过去,将自己的脸轻轻贴在他的脸上,忍不住蹭了蹭,凹凸不平、些许粗粝的触感有些扎人,更多却是安慰和安心。
这是一个十分亲昵且透着依赖性的动作。
萧婵嬅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牛大力也没有问,他只是在萧婵嬅看不见的前方,高高翘起嘴角,眼睛亮的好像要发光一样。
花花信任依赖他呢!
牛大力顿觉全身充满了力量,前进的步伐越发坚定起来。
牛大力背着萧婵嬅往外走出凉棚,他们身边还有一些逃荒者。
快到时间了,大家没有迟疑,陆续离开凉棚。
如同萧婵嬅和牛大力这样的少年人身上还有没有泯灭的朝气和活力的实在太少。
一推逃荒者里面,绝大多数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双目无神,漫无目的往前走着,他们没有生活的方向,没有希望,也看不见光亮。
萧婵嬅一直觉得很不能理解,明明这些逃荒者们(当然,这其中也包括牛大力)。
这些逃荒者在抢食的时候能够如同野兽一样凶狠、残忍,有时候为了抢到一丁点儿食物可以连命都不要。
凶残、拼命、充满恶意是他们在逃荒路上表现出来的普遍特质,但与此同时,他们又是极其矛盾的。
也还是这些透着凶蛮和狠劲儿的逃荒者。
他们在酒家这些良等人面前收起了一身的尖锐、锋利的爪牙、凶狠的气势,好像自己是活在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见不得光。
这个光就是诸如酒家一类的良等人,良等人只需要一根并不坚硬的藤条,或者一把甚至算不上武器的扫帚,就能够把他们全部赶走。
尊卑、等级、安分……这些词好像已经刻进了他们的骨子里。
他们可以对同样的逃荒者不折手断、心狠手辣,因为他们觉得这是理所当然,大家都是同一阶级,没有尊卑等级差别,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谁就有权利享受最好的食物和水源。
可是另一方面呢?
再面对酒家一类的良等人的时候,良等人甚至不需要发出多大的声音,卑微、胆怯、自卑、害怕等等情绪就已经先一步占据了他们的身心。
这些害怕的负面情绪一点一点拧成一股迫人的力量,一点点压弯他们的脊梁,让他们低下头,成为良等人眼里瞧不起的劣等民。
可谁又知道,如果没有灾荒,没有兵祸,没有饥饿,没有背井离乡……他们也曾经是良等人啊。
这些自觉低人一等的心态,在萧婵嬅看来,是极其可悲的,也是完全不能理解的。
她有时候甚至会愤愤地想,反正日子已经不能再坏了,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卑微到那种地步呢?他们这么多人,一窝蜂上去抢了吃的又能怎样?
法不责众!
更何况,他们这群人连命都快没有了,还管那些所谓的尊卑和法度做什么?
被逼到极点,还有什么是比活命更重要的吗?
至少,在萧婵嬅看来,是没有的。
当然,萧婵嬅曾经也是很认真地问过牛大力这个问题。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牛大力给出了一个她绝对想不到的答案。
她记得,牛大力那时候看向她的目光十分复杂,沉默良久才说道:“这世上的事情,有些可以做,有些不可以做。我们可以通过手段获得自己想要的,但绝不是任何手段。生活可以卑微,但卑微绝不能压弯我们的脊梁。我虽然没有读过几年书,但是我知道,人要活的有底线……”
牛大力居然会如此严肃、郑重和她说“底线”……
萧婵嬅当时就震惊了。
她从来没想过,牛大力居然会是一个三观如此之正的少年。
这可跟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狠辣完全相反啊!
萧婵嬅没少见过牛大力抢食时候的疯狂和狠辣。
有一次,她甚至看到牛大力为了抢一块小小的烧饼,红着眼睛,挥拳打断了对方的肋骨……事后,还十分坦然地和她分食了那一小块烧饼。
其实那块烧饼就只有婴儿巴掌大小,两人再一分为二,喝着水吞下去也没听到个响声儿。
一丁点儿的事物,对于他们饥饿的肚子只是杯水车薪。
可就是为了这一份杯水车薪,牛大力打断了对方的肋骨,拳拳到肉,没几下就听见骨头撕裂以及对方哀求惨叫的声音。
事实上,萧婵嬅已经记不住那小块烧饼的味道了,或者它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味道。
她现在吃什么都像是猪八戒吞人参果,只求快快下肚,根本来不及、也没有时间慢慢品味道。
但是当时的震惊以及复杂的感情还遗留了一点儿记忆在脑海中,不过就是这点儿记忆,也随着生活的越发艰难,然后渐渐消失不见……
要萧婵嬅说,牛大力抢食的那一瞬间,说他是来自地狱的恶魔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