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明城立在西北的隘口,是西北连同中原腹地的唯一道路。一般去往西北的商贾走贩都会于此地停留,做必要的补给与人员的更替。毕竟前去西北,民风剽悍不说,一直在黄沙上行走盯着过路羔羊的马匪多不胜数。
伟明城里的东西很多,最多的就是卖水处与走镖武行。当然,还有为赚钱商贾与卖命武夫服务的酒楼赌坊妓院。尤其是走镖的镖客与从西北生死线上下来的武人,生命对他们来说就和才赚到手的钱财一个意思,皆是一次性的物品,得用完用得舒服用得爽,不然会后悔。谁都不知道自己下一次能否活着走入伟明城。
伟明城中,夜夜笙歌,一直灯火通明仿佛要到那个不见头的永远。
所以虽然被群山环绕,伟明城中依然繁华如中原大城。伟明城就像一道屏障,将西北的险恶与惨烈都拦在城外。于在西北混迹生活的武夫江湖人来说,真是他们口中那句话,一入伟明即中原。
而伟明城也确实如此,是一座将西北的危险隔绝出中原的一处要塞。城内虽然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可城头上站得的一位位守城士兵,背脊如钢铁一般直挺。
而直至最近几个月,伟明城才多了一些不寻常的异样。一般而言,伟明城相当于一个中转站,商贾武夫来了走,走了来,虽说络绎不绝,但并非长久居住,加之伟明城中原住居民并不多,城中人数也就一直恒定在一个不算多的范畴。而这几个月内,入城百姓愈来愈多,拖家带口地在城中安札下来。
一开始伟明城的守官还未察觉有何不妥,直至城内每条巷道望去都有许多百姓衣衫褴褛地蹲在墙角,背后一张破布破衣物搭起的小帐篷,仿佛这就是他们的家。
城内人心惶惶,生怕这些难民暴走伤人。
而那些商贾与勾栏酒楼的老板也怨声载道,毕竟城里这种人再多,老板们包里的银子也不见得会多出一厘一毫,他们甚至担心这类人会顺走他们包里的银子。
而从西北返回的镖客武夫看向这些难民,更多的是一种怜悯。可也仅如此了,帮他们?谁又能来帮自己?只有些许实在是软心肠的镖客与游历至此的侠客,会给这些百姓留下一点银钱。
当守城将官命令士兵将一大批从西北南下至伟明城的百姓拦在城外时,伟明城的太守罗庆丰出现在城门口。
下令拦人的将官来到罗庆丰面前,说:“大人,已进城的难民咱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理会上面和城内权贵的压力,让他们留在城里。可要再让这些难民进来,不说会不会激起更多反对的声音,单论咱们这座伟明城就承受不住啊。”
罗庆丰其实还算年轻,坐到西北最吃香也最具油水的伟明城太守的这个位置的他现在还不到而立之年。这其中虽有不少他那位和他不对付的老爹的暗中帮衬,可打铁还靠自身硬,能让上面确定让他来坐镇这西北与中原的唯一要塞,更多的还是靠罗庆丰自己。
这位太守大人面露难色,从心斋学成出来参加科举到上任伟明城太守这十年时光,他从没有如此为难。
他看着城外,有抱着不停抽泣的女儿的汉子,他女儿被灰尘盖满,额头上有一条刀割的痕迹,脸上还有没洗净的血污,而汉子则不断小声安慰着女人,自己的声音也逐渐哽咽。罗庆丰没看见能与汉子共同安慰女儿的女子,他多少能猜得到些什么。
还有鬓发苍白的老妇人只身一人背着一口硕大的铁锅,她颤颤巍巍i,却没有倒下。罗庆丰觉得如果换做自己,绝对背不起这口铁锅。
还有许许多多如此相同又各自不同的百姓,被一柄柄冰冷的刀枪剑戟拦在城外。
读书人读书入仕为的是什么,现在罗庆丰脑里窜出这么一个问题。但他知道答案,这个答案很俗套,也很无聊,甚至让人觉得虚假,可他就是相信也愿意遵从这个答案。
答案不多,四个字,救世济民。
而什么又是世道世间?罗庆丰轻轻道:“得有人,才算世道。”
“开城,放人!”罗庆丰又大声道。
至此后,伟明城这数月以来,再未拦过一名难民如城,罗庆丰甚至在伟明城城南的一角划出来,使所有难民栖身,并在一定限度地开仓发放救济粮。
这也算是他的对城内权贵与上面的人的一种妥协。
罗庆丰偶尔会出现城南难民区的一间小茶肆,点一杯清茶,看着其中的难民,自怨自艾。西北发生的事,作为伟明城太守,他自然是清楚的,可同时他作为伟明城太守,他又恨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就算自己这太守位置再靠北一些,他都敢直接领兵出城。
“老罗,城外有事发生。”他的一名贴身侍卫开口。
这名贴身侍卫名为邱志,是他在心斋读书时武院认识的一位同窗,彼此意气相投,倒是颇有江湖气概地结为异性兄弟。原本邱志离开书院后是想学着李青莲取走一走江湖路,可又担心性子犟脾气臭的罗庆丰在外做官不懂人情世故被人打死,就如此陪了他十年。
“我下令不拦难民的。”罗庆丰眉宇间有一股火气。
“不是西北那边下来的,出事的是东门,从中原那边来的。”邱志指了指东边。
罗庆丰露出一丝疑惑,说:“需要我露面?”
“应当不用,但你最好是去看看,或者我去看看。”邱志想了想,说。
“怎么了?”
“有妖气,还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