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敬贤十分担心,却也没法子,只得上前掀开车帘。
许承禄已然立在门边,弯腰打了个躬,殷勤地道:“老爷,属下扶您下来。”
建昭帝唇上的两撇小胡子几乎飞起来,低笑道:“老许倒是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属下不敢。”许承禄笑嘻嘻地道。
红药悄眼看去,见他不仅换了脸,装束亦换作窄袖劲装,两脚不丁不八地站着,让红药想起前世见过的那些大户人家的护院。
这人倒也真有两下子,易容换装不只在外表,声音、体态、动作,全都做了相应的变化,反正红药是瞧不出破绽来的。
建昭帝很快便下了车,红药见车前空了,便慢慢地挪了过去,刚要往车下跳,蓦地,一双手探进视线,随后,便是一个很清冷的声音道:“姑娘慢些,奴婢们扶您。”
红药吃了一惊,抬头看去,便见车前不知何时站了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年长的那个约十八、九岁,眉目端正、体态修长;另一个年纪小些,看着也就十五不到,生得弯眉细眼,不及年长的好看,却也还可人。
两个人的皮肤都有些粗,肤色亦不算白,年幼的那个面上还有晒斑。
“奴婢承影,她是纯钧,见过姑娘。”年长女子微微躬身,那叫纯钧的少女也跟着行了一礼。
红药注意到,她们行的皆是婢礼。
这应该便是配给她的“丫鬟”了。
说来也是,“富户千金”在外,又岂能无近身服侍之人?
红药点了点头,用很低的声音道:“劳驾两位,得罪了。”
此二人很可能并非真正的仆役,倒是她自个,才是奴婢。
听得此言,承影淡淡一笑,面色不动,纯钧却露出友善的神情,低声回了一句:“您客气了。”
红药伸过手,二人便将她扶下了车。
肌肤相触的刹那,红药觉出二人手劲奇大,且指骨亦比寻常女子粗大,便猜测双婢应该都会武技。
这也是该当的,毕竟护驾要紧。
“承影和纯钧是给你找的丫头,你尽管使动便是。”许承禄不知何时走来,用很轻的声音道。
说这话时,他平凡的脸上带着肃然,身形亦是微躬,旁人见了,会以为他是在向主子姑娘禀报什么。
红药哪里敢看他,只垂着眼睛“嗯”了一声,强忍下了冲他屈膝的动作。
如今她才是“主子”,身为主子,断无向家院躬腰之理。
许承禄见状,似是颇为满意,又低声叮嘱了承影二人几句,便自退下。
不一时,潘体乾也回来了。
他方才去旁边的酒家寄存车马,稍稍耽搁了一会儿。
直到这时,红药才发现,原来他也易了容,脸上也不知抹了什么,惨白如纸,瞧着像个病殃子,亦著了一身劲装,与许承禄一样,扮作护院。
话本子里似乎也说过,江湖上有些高手,惯会装病,实则不仅没病,还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潘体乾扮的,约莫就是这一类人物?
红药有点拿不准。
一行人很快便启程,潘体乾打头开道,建昭帝居中,侯、许二人为两翼,承影、纯钧扶着红药缀后,一行人呈拱卫之势,将当今天子围随其间,踏上了喧嚣的大街。
一路风物,自不必提。
宝津大街乃是玉京城最热闹的街市之一,酒肆茶楼林立,绸缎庄、成衣铺、书铺纸店、诸般杂货,卖什么的都有,又因过节,满大街都是人,直是沸反盈天,不只红药眼花,建昭帝也觉两眼不大够用。
只二人皆不敢多旁顾,红药是怕惹事,而建昭帝则是端着天子的架子,不好意思多看。
约半刻后,他们来到了一间唤作“烟雨楼”的茶楼,那伙计点头哈腰迎上前,口称“潘爷”,将他们带去了二楼临街的雅间儿,却原来是潘体乾一早便下了定的。
进屋后,红药扫眼看去,便见香茶果点满案铺陈,屋子东角设着一张四扇围屏,屏风半启着,露出其后风炉,擦得锃亮的铜壶便坐在炉子上,开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那小二笑着招呼道:“几位贵客,小店这雅间儿最是安静,小的们断不会来打扰诸位。若是热水不够、茶点有要添的,只管叫小的,小的便候在楼梯口儿,一叫就到。”
潘体乾抛了几枚大钱赏了他,他笑嘻嘻地退了出去,还很贴心地将门也给关严了。
见他走了,建昭帝当先一撩袍,大马金刀坐在了临窗的位置往外瞧。
楼下便是宝津大街,再往远瞧,还能看见城门楼子,倒是个一览无遗之处。
“便是那里么?”他朝窗外某处抬了抬下巴。
“是,老爷,属下盯了半个多月,就是此处。”潘体乾沉声回道。
红药因正站在窗边不远处,便悄悄往外溜了一眼。
建昭帝所指的,是一间叫做“瑞林杂货”的铺子,门口张着一面青布幡,上书斗大的“汤记”二字。
看起来,这家铺子的东家姓汤。
“这是徐小五找着的?”建昭帝再问,视线往旁扫了扫,便见侯敬贤正拿着一枚银针,尽职尽责地挨个儿戳着点心。
旁的也就罢了,那汤包却全给他戳得趴了窝,一副老皮挂挂的模样,满碟子的鲜汤都快漫出来了。
这就没法吃了。
建昭帝暗自摇头,却也未说什么。
这些东西,他是绝不会碰的。
微服出行为的乃是正事,若吃这些吃出毛病来,往小处说,是自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