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衣裙,倒是将她的眉眼也衬得越发精致起来。
徐玠下意识地端详着近在眼前的红药,越是细瞧,便越觉那眉眼鼻唇,无一处不好,晶莹的肌理更是吹弹得破,比那画儿上的士女还要好看。
如此干净的姑娘家,能往地上搁么?
显然是不成的。
徐玠咬咬牙,使出吃奶的力气,单膀一用力,脸红脖子粗地便把红药给扶正了,自个儿的胳膊却是一阵酸痛难当,还得顾着另一只手里的食盒别洒了。
重生至今,这是他最大限度发挥出力量的一次。
可累死爷了。
徐玠甩着胳膊,小口小口地吐着粗气,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仿佛在说“爷力气大得很,这点儿小事不足挂齿”。
可惜的是,他这番作派,红药压根儿就没瞧见。
她眼睛还没睁开呢。
此时她唯觉脚下一实,便知是站在了地面。
她再也不好往下装,忙躬腰后退,低头掸着裙子,脸上的热度始终未散。
真是两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最要命的是,她肚子还在“咕咕”叫着,那香味儿简直勾魂。
徐玠轻轻搁下食盒,活动了活动手脚,随后嘎嘎笑了起来:“罢了,咱们也别装了,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儿不是?”
语毕,竖起大拇哥儿朝自己一指:“我,刘瘸子。”
反手再指红药:“你,顾老太。”
垂下兀自酸痛的手臂,他的脸上是一个灿烂的笑:“咱们从一处来的,有缘再见,实是天意,也别再藏头露尾的了,好生叙个旧不好么?”
说到此处,上前一步,作势拱手行礼:“方才是我存心试探于你的,倒并非我不相信你,而是这到底也太匪夷所思,我就怕‘你’还不是‘你’,便多问了几句。你别往心里去啊。”
说着他又朗声笑了起来,拢袖道:“这话也就你能听明白,我自个儿说得都绕的慌。”
红药若非“以前”的那个红药,则他所设想的一切,皆要从头再来。
天幸她仍旧是她,那么,他的谋划,便也就此多了几重保障。
红药一直没说话,只低头掸着裙摆,却没察觉,她反复掸着的,根本是同一个地方。
这还真是天意。
她想。
自从仲秋夜偶遇淑妃之时起,她与他的重逢,便如天注定,虽明知诸事皆改,她却是有心无力、身不由己。
细较之下,这其中仿佛并亦有她自己的意志,她的不作为、她的随波逐流,令她踏上了一条仿佛早就被安排好了的路,而也所遭逢的一切,皆指向了此刻。
红药莫名有点想要笑。
两个上辈子就认识的老头老太,居然尽皆重生于少年之时,不仅见了面、说了话,且还点明前因,各自将对方的根底看了个透。
话本子里也不敢这么写啊。
可是,它却真实地发生了。
红药想不出该说些什么。
于是,继续掸裙子。
掸啊掸啊,好像打算这辈子就只干这件事儿了。
徐玠好笑地看着她。
这位顾管事,年岁变小了好些,胆子似乎也跟着一并小了,再没了前世的泼辣。
他敢打赌,他若不开口,她会一直掸裙子掸到地老天荒。
徐玠于是当真笑了起来。
又尖又刺耳的笑声,委实难听得紧,而红药却是越发不敢抬头。
“先吃东西吧,回去你就该误了饭时了,便在这里用饭就是。”好一会儿后,笑声渐止,徐玠和声语道。
这般瞧着,委实红药也有点可怜,被他逼到了这个份上。
且他也知晓,将事情挑明,并非上上之策。
可他不耐烦打哑谜,也没那个水磨功夫。
他太需要帮手了,而顾红药,就是最好的人选。
他相信她。
上辈子做了几十年邻居,足够他看清她。
但愿她亦如是。
听得徐玠所言,红药便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是啊,该吃饭了。
她总不能一直扑打这条裙子吧,裙子又没做错什么。
她慢慢直起身,望向徐玠。
这一刻,她又是方才那个冷静自持的顾管事了,虽然眼皮上还透着一层薄红。
徐玠亦回望于她。二人的视线在半空里交织着。
少年眉眼含笑,俊美温文,而少女却神情严肃,眸光冷峻。
他们定定地凝视着彼此,仿佛在确认着些什么,又仿佛在区分着什么。
那委实是太微妙的一刹那,如若初识,却又是实实在在地重逢。
良久后,红药叹了第二口气,随意拍了拍衣袖,开口时,语声已然是多年前的熟稔:“那个……饭菜凉了没?”
吃饭要紧。
那么些个好吃的呢,说不得吃了这一回,便没下一遭了。
所以,吃了再说。
徐玠对此似是早便习惯了,连个嗑巴都没打,飞快地道:“没凉,我这食盒是特制的,一时半会儿地凉不了。”
他献宝似地将食盒提至红药眼前,逐层打开给她瞧。
红药这才发现,这食盒的四壁,居然缝着厚厚的包棉锦垫,暖意氤氲地,将菜香烘托得格外诱人。
“先吃吧,老夫记着,你吃饱了才会有精神。”徐玠抚须而笑,手底却是一空。
然后才想起,他现在连胡茬都有。
他尴尬地收回了手:“那什么,吃饭,吃饭。”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咧嘴道:“有时候一晃神儿吧,我就会忘了现下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