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药擦着汗打开了院门。
自回到尚寝局后,她几乎每天都在悄悄准备着此事,如今终是如愿而成,她心头大石也算落了地。
说起来,那仿制的匣子并里头假的帐钩,皆是前些时徐玠照着红药画的图帮着打制的。
他手脚倒是极快,没过多久便做得了,虽与真品还有些差距,只要不细瞧,倒也能唬人。
打制假东西不难,难的是如何将东西带进宫。
徐玠也学着陈长生他们那一套,给李九牛并红药约定了暗号,红药只消按着那暗号所指,于特定之日、去特定之处,将东西逐一取回即可。
据她偶尔听来的只言片语,旁的都好说,唯那檀木匣极难夹带,也不知李九牛和那位萧将军用了什么法子,竟将这大家伙什也送了进来。
拿了只小竹杌子倚在门边坐了,红药一面凝神落汗,心下则在不停地琢磨。
在她看来,这实则是一步险棋,稍有不慎,便会把自己给陷进去,若换作以往,她是绝对不肯这么干的。
不过么……
话本子真好看。
红药笑弯了眼睛。
徐玠上回还说,那农家女的话本子他找到了全本,待此间事了,他会把整本儿都带给她瞧。
真是想想就欢喜。
除此之外,徐玠亦曾帮着红药分析过前世情形,最后得出的结论,却是与红药猜测的差不多,这让她更添了两分拿手。
思绪纷乱间,芳葵与芳草说笑着走了进来,三个人聚在一处吃了午饭,再小憩片刻,芳草因有差事在身,便留下了一小油包的点心予芳葵,自去当差不提。
红药她们也不得闲,因下晌的忙碌比上晌更甚,两个人直是忙得脚不点地,连喝水都得分成几次,到黄昏才总算告一段落。
领晚饭的时候,红药循着惯熟的路线,绕道去路口瞧了一回。
墙角旮旯里,又搭起了一座小石塔。
红药观察此物日久,倒也瞧出了一点规律。
比如,若那石塔搭了三层,则红菱出门的时辰就会比较晚,通常要在三更天左右。
而若那石塔是四层的,则红菱出门的时辰会提前一个更次,约莫二更便会离开。
红药今日所见的石塔,恰是四层。
此即表明,红菱行动的时辰,是在二更天。
果然,饭后回屋漱洗毕,红药便睁着眼睛静躺在床上,耳听得那巷子里传来丙记梆子响,红菱的身影,便准时出现在了帐前。
当是时,浓云疏星、月光晦暗,夜风犹带着残冬的寒意,吹得那窗纸簌簌作响。
红药虚着眼睛,淡定地望向帐外的红菱。
好像……胖了点儿?
自回来之后,她整天光顾着挖坑填土取东西,却也没顾得上多打量这个同屋,如今细瞧,那帐子上的身影,确实比从前丰腴了好些。
红药缩在被子里的手,便悄悄摸上了自个儿的心口。
小笼包还在,却似乎没什么变化。
没人家的大。
红药扁了扁嘴,心下颇有点不服气。
红菱也不见得吃得比她好,怎么这数月不见,区别就如此明显了呢?分明红药在乾清宫过得挺滋润的,吃喝用度都快赶上于寿竹了,可这小包子却是没啥动静。
那么些肉菜,白吃了。
红药搓败地将手又放了回去。
帐外的红菱自不知红药正醒着,更不知她脑瓜子里的那些念头。
例行公事地唤了两声,见帐中少女动也不动,红菱便放胆走去床边、掀开帐门,将红药放在枕边的衣物悄悄抱去了窗户眼儿下头,伸手在里面掏摸着。
一时间,屋中唯有轻微的窸窣之声,也不知她在做什么。
红药俩眼瞪得溜圆。
这人翻她衣裳作甚?
正自疑惑间,耳畔蓦地传来“叮”地一声金属碰撞之声。
红药愕了愕,再下一息,便惊出了半身冷汗。
她的钥匙!
是了,她想起来了,她那夹袄的袖笼里,有一把钥匙。
红菱……难不成竟是在偷那东西?!
怪不得翻她衣物呢。
此念方起,红药陡然如醍醐灌顶,脑中一片通透。
原来如此。
原来,前世种种,起因皆在于这把钥匙。
红药咬着牙根儿皱起了眉。
她就说么,之前的那个猜测,她总觉得有什么事儿没说清,却总也想不明白。
却原来是她漏猜了一环,而此刻,看着正翻找着钥匙的红菱,那最重要的一环,已然严丝合缝地扣上了,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亦就此变得清晰起来。
上辈子糊涂了几十年,直到今晚,红药才终是融会贯通,将一切都想明白了。
她不由得暗自磨牙。
这个孙红菱,真真害人不浅,弄得她前世过得那样憋屈,还总以为自己走霉运。
不说红药如何在帐子里七窍生烟,却说红菱,摸到那枚小钥匙后,立时心头一阵窃喜。
这些日子来,她一直在暗中观察红药的举动,已然将她收藏私物的习惯摸熟了,今日一试,果然如她所料。
她拿着钥匙便去了红药专用的小妆台。
这样的妆台,红菱亦有,却是用来放私物的,那妆台下头有一只小抽屉带着锁头。
红菱便用红药的钥匙,打开了那只上锁的抽屉,从中取出了另一套钥匙,迎光看了看。
竟真是尚寝局值房的钥匙!
红菱喜出望外,手都有点发抖。
到底叫她给找着了,真是老天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