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故,这一个“又”字,让张贵家的听出了几分讥诮之意,她登时有些讪讪地起来。
最近朱氏发卖的丫鬟确实多了些,说出去并不好听。
东平郡王府乃是皇亲国戚,寻常只有往里买人的,哪有往外卖人的道理?且还三不五时地卖?
只是,这等事情,她一个奴婢也做不了主,如今听了徐玠之言,也只能干笑。
那小丫头见有人相拦,似是看到了希望,当下拼命挣扎起来,“唔唔”之声几如嘶吼。
徐玠皱眉看了她两眼,问:“这丫头又是怎么了?”
张贵家的一时怔住。
做儿子的,竟跑来问嫡母屋里的事,这也太……
才想到此处,她忽地恍然大悟,忙束手恭声道:“回五爷,这丫头名叫翠儿,是二门外德兴家的三女儿,先前这丫头拿话诓了王妃,王妃很生气,命奴婢把人送去庄子上,倒也不是发卖。”
说完了,安静地垂下头,似是在等候徐玠的吩咐。
王妃虽然有命在先,五爷却也不好轻易得罪,如今看这情形,五爷似是要出手管这事了,莫不是看翠儿对了眼?
也是,这丫头模样还算周正,虽不是第一等的姿色,却也不差了。
就是年岁小了点,也不知有没有十二?
张贵家的想着,动作极微地退了半步,让出了身后被押解的翠儿。
那几个婆子也都是妙人,头都没抬,手上的动作却不约而同轻了好些。
翠儿似是也明白了什么,越发哭得泪水长流,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望着徐玠,楚楚可怜。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徐玠“哦”了一声,点了点头,扶着两个小厮,绕过她们一行,“哎哟、哎哟”地走了……
走了……
留下一地的妈妈婆子在那儿发呆。
拦着问了半天,到头来啥也不干,就这么走了,那你问这么多干嘛?
闲的么?
翠儿哭得几乎断了气。
张贵家的咂了咂嘴,转首笑看着她:“得了,姑娘看来是没这个命,那就老老实实去庄上呆着吧。”
几个婆子重又大力辖制住她,一行人自去不提。
直待穿过垂花门,一直对此事百思不得其解的元贞,方小声儿问道:“爷,您刚才干嘛拦下张妈妈她们呢?”
“没事儿,就问问呗。”徐玠咧嘴道。
元贞素知他脾性,又自忖乃是影梅斋小厮中的第一人,便尽忠职守地劝:“爷,那个院子的事儿您能不管就不管,奴才怕爷吃亏呢。”
“啪”,一个巴掌忽地拍上脑门儿,他忙抬手去捂,不想,掌心却多出了两枚圆滚滚的物事。
“赏你两个银豆玩儿去。知道心疼爷,替爷着想,可见爷没白疼你。”徐玠笑着道,收回了手。
元贞摊开掌心看了看,确实是两粒成色极好的银豆子,忙谢了赏。
然而,他依旧有点不开心,声音也是闷闷地:“奴才知道奴才年纪小,爷听不进奴才的劝。”
“谁说爷不听劝来着?”徐玠笑了起来,见他像是很灰心的样子,反过来劝他:“好啦好啦,回去你就知道了。爷也不是白拦着那些人的。”
元贞将信将疑,到底没再问,与利亨将他扶去了影梅斋。
未出半个时辰,元贞与利亨的娘——栾氏,便领着个戴长幂篱,藏头露尾的娇小女子,从后角门绕了进来。
“娘,您怎么来啦?”一见栾氏,利亨蹦着高儿就迎了过去,又伸头好奇地往她身后瞧:“娘您带着谁呢?”
“去,一边儿玩去,娘有正事。”栾氏将他拨拉开,并不敢朝前走,只在阶前禀道:“爷,奴婢把人带来了。”
“进来说话。”徐玠隔窗语道,又提声吩咐:“金大柱,带上你家俩小子看门儿去。”
金大柱乃元贞与利亨的爹,是个面相温厚的朴实汉子,闻言应了个是,便将两小带了下去。
这厢栾氏亦提步上前,挑起冰丝绢的帘子,转身向那女子道:“进来吧。”
那女子低声应了个是,便随她进了屋。
徐玠正立在窗边,似是观赏院中景致,头也未回,只朝着东角一指:“坐罢。”
那里倚墙设了一张梅花凳、一方三足玄漆高几,几上还有茶点,盏中热气升腾,显是才沏的新茶。
那女子身子颤了颤,语声变得慌乱起来:“奴婢不敢。”
“坐着便是。”徐玠回过头,从容看向来人,俊颜之上,浮起一个似有若无的笑:“把幂篱揭了吧,绿烟姐姐辛苦了这半年,得个座儿还是该当的。”
若有宁萱堂的人在此,一定会震惊地发现,随栾氏而来的女子,赫然便是宁萱堂四大丫鬟之一——绿烟。
绿烟咬了咬唇,掀开幂篱拿在手上,碎步行至梅花凳边,斜签着身子坐了下去。
“说罢,王妃近来有什么动静?”徐玠转身行至案边,目注绿烟,眉眼淡定。
他身量本就高,如今这样居高临下地看过来,绿烟只觉心惊肉跳,后心浸满了冷汗。
她怕徐玠。
打从骨子里地怕。
原先,徐玠花重金收买她时,她除了贪图那些银子之外,亦是抱了几分旖旎遐思的。
如此俊美多金、出身富贵的少年,谁见了不动心?
彼时,绿烟十分地自信,认为凭自个的样貌手段,必能勾得徐玠共赴**,到时再怀上个一男半女,她便也算是王府半个主子了。
可谁想,她这厢才露出一点苗头,栾氏便将绿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