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红药开了三十年酱菜铺子,倒也没少接触枸杞,这东西颜色好看、又有营养,有一段日子,红药曾拿它和别的调料配伍着,腌出了白萝卜。
那腌制出来的酱萝卜,是一种淡淡的粉色,味道亦是微甜带鲜的,小孩子很爱吃,也算是她店里的一块招牌。
而以她的经验来看,那两枚特殊的枸杞,不大像是枸杞,反倒像是她前世看过的一种十分奇异的果子——神秘果——晒干了后的模样。
这神秘果原产自南洋,而岭南因与南洋离得近,红药在迁往小镇的路途中,曾有幸见过一回。
不过,这东西价极高,红药无缘尝味,只听人说,这神秘果有一奇效,便是能改变人的味觉,只要吃了它,无论多么酸的东西,入口皆甜。
红药自个虽未吃过,却见有人品尝,那人吃了神秘果后,便喝了一碟醋,直叫“好甜”。
如此神奇的果子,自是令红药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至今亦不曾忘,而此刻经多番辨认,她有七成把握,那枸杞里头混着的,正是神秘果。
大齐皇城有这东西,也并不稀奇。
可是,那张药方子里,有神秘果么?
红药记忆中是没有的。
然她也不敢保证,只将此事记在心里。
接下来半个月,红药用尽手段,在不惹人怀疑的前提下,终是看到了太后娘娘的药膳方子。
没有神秘果。
亦无红药不知的药材。
到底这也不过是药膳,又非正经汤药,用的皆是些寻常益气补血之物,红药久在宫中,这几味药材还是识得的。
除一味枸杞,药膳中再无与其形状相似之药材。
察知此事后,红药有种不太好的感觉,不敢多耽搁,借故去了趟尚宫局,寻机给李九牛递了消息。
他们那一队金执卫长年在附近巡视,原先,红药都是在指定处藏字条,与他传递消息的。
只如今情形有异,她担心被人拿到实证,遂演了一出戏,将字条藏在帕子里,当着李九牛的面儿“丢掉帕子”,再被他“眼疾手快拾起”,在众侍卫的轰笑声中,悄无声息地达成了此事。
而在如筛眼般处处漏洞的大齐皇城,这样的字条,几乎每一天都在某些隐秘处传递着。
五月末的一个黄昏,六宫某所安静的偏殿,一只夹着字条的竹筒,出现在了一双春葱玉手之中。
“怎么又来了?”
残阳如血,绯色的彤云直铺满了半个天空,那眉目疏清的女子着一身水合色轻容纱衫,斜倚窗前,怅望着被余晖洒红的庭院,雪肤之上,亦似染了一抹朱色,说不出地艳丽。
“回主子,像是挺急的,奴婢下晌瞧见的消息是十五数。”肃立于下的中年青衣宫人小声回道,又踏前半步,低劝:“西晒还是很热的,主子可要去里头歇一歇?”
“不用了,这里挺暖和的。”纱衫女子回眸一笑,目中有凉意,乍起而落:“这地方一年里头也没几日暖和的,我都快长霉了呢。”
青衣宫婢面色哀惋,慢慢低下了头。
纱衫女子似不知此言凄凉,语毕,便将指尖轻点着竹筒,也不去拆,只微拢眉心,轻嗽了几声:“咳咳……既然这事情很急,怕就是大事了。”
青衣宫人低应了一声:“是,主子。奴婢就怕是大事,想着先知道一天,也好早一天准备,就马上把东西拿回来的。”
纱衫女子轻轻点头,伸手将竹筒旋开,抽出了字条。
数息之后,她“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青衣宫人不明所以,忙问:“主子,怎么了?上头写了什么?”
纱衫女子摇摇头,笑声渐息,唇角却还是弯的,目中有着毫不掩饰的讥嘲:“我是没想到,他们竟连仁寿宫都要算计。”
青衣宫人一下子抬起了头。
然而,再下个瞬间,她便又垂下了眼眸,用很低的声音道:“主子先前做了好多事,他们约莫以为主子得来容易。”
这话颇有些不敬,只她神态黯然、语气消沉,这一分不敬,便也被更多的无奈所掩去。
纱衫女子盈盈浅一笑:“是啊,就像你说的,他们以为我无所不能,如今竟想叫我想个法子,让太后娘娘多吃几次药膳。”
青衣宫人身子震了震。
她虽不知字条内容,仅凭此语,便能猜出个大概来。
更何况,她的主子所谋之事,又岂止药膳这一样?
更大更严重的,她们都做过了。
青衣宫人轻叹了一声,悄语道:“主子,奴婢去点蜡烛可好?”
纱衫女子没说话,只微微颔首。
青衣宫人忙去至屋角,将那仙鹤铜台上的红烛点上。
满室余晖中,这一星红光,毫不显眼。
她将烛台捧至窗前,轻轻搁在案上。
纱衫女子凭窗远眺,忽尔叹了一口气:“年年岁岁,这窗子外头的景儿,倒是一点儿没变。”
她回过头,斜光穿户而来,她苍白的面颊似变得红润,衬着那双清亮的眸子,越发耀眼:“风物犹在,而人事殊易。你瞧瞧,我是不是也老了?”
青衣宫人鼻子一酸,忙摇头道:“哪儿有的事?主子年轻貌美,正是最好的时候呢。”
“最好的时候么……”纱衫女子喃喃轻语,半晌后,复又掩袖:“原来,我最好的时候,就是坐在这窗前瞧景儿呢。年年如此,日日如此。”
她笑了起来,一时气息不济,咳嗽了两声。
青衣宫人忙斟了盏温茶,含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