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喜枝乃九品掌事,开两句玩笑自是使得,芳草却不敢不恭,弯腰双手接过锦匣,礼数周到地谢过她,复又郑重向徐昭仪道谢:“奴婢谢昭仪娘娘。于姑姑也说了,这事儿多承昭仪娘娘帮衬着,因这几日实在不得闲,不能亲来向娘娘致谢,容后定当登门请罪。”
见她庄容肃声,偏又一脸地天真无邪,说起来话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徐昭仪倒被逗笑了,遂命郑喜枝拉她起身,又拉她近前说话,态度颇为热络。
此事首尾,红药半点不知,且亦不好奇。
有时候,不知才是福。
又叙了几句闲话,两个人便躬身告辞。
徐昭仪有心巴结她们,便也跟着起了身,只说要去御花园吹风,就便带她们抄个近路,实则不过是邀她们进园赏玩罢了。
这一番好意,二人自不敢推却,遂由得她领进了御园。
这个时节的御花园,花木葱笼、浓荫匝地,却是比外头凉爽了好些,园中更引了玉带河水,注作几汪清池,池中植了大片荷花,更有五彩游鱼绕莲嬉戏,水旁奇石堆叠、亭台间错,最是凭栏临风的好所在,十分舒爽怡人。
芳草终究年幼,见了那鱼儿便走不动路了,拉着红药东看西瞧,却是耽搁了不少时候,待辞出来时,太阳已然升上了头顶,瞧来已是午错时分。
“哎呀,这一眨眼就到这个时辰了。都怨我,出来得迟了。”芳草望了望日头,心知已然误了饭时,十分自责,拉着红药走得飞快。
红药倒是不急。
她早饭时多吃了半块饼,也是防着今日此事,这时却并不饿,遂笑道:“我一点儿也不饿,倒是你可饿不饿?”
芳草走得热了,拿帕子不住在脸旁扇着,道:“现下才觉着饿。方才光顾着看鱼,倒没觉出来。”
言至此,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小声地道:“教姐姐看笑话了。”
红药自不会笑她,只和声道:“这也没什么的,芳葵机灵着呢,定会替咱们把饭领回来的……”
才说到此处,芳草的肚子突然响亮地“咕噜”了两声。
红药一时没绷住,到底笑了,芳草自己也笑,复又红了脸:“姐姐这一说,我觉着更饿了呢。”
虽这般说着,只那袖子里的点心,她却始终不曾拿出来。
红药知道,她是舍不得自己吃,要把点心留给芳葵。
红药便又是一叹。
这两个小姑娘,一浮一沉、一起一落,实是难说得紧。
思绪起落间,前方已是朝阳门,二人验过腰牌,加快脚步往回赶。
因已然离开了六宫地界,倒也不必像之前那样拘谨了,红药见四下无人,便悄悄自袖笼里掏出两块糖酥,递给芳草道:“快把这糖吃了,垫一垫,莫要饿坏了。”
芳草正自饿得前心贴后背,陡见有吃的,情不自禁地吞了一大口口水,却不曾上手拿,红着脸道:“姐姐只给我一块就好了,你自己也垫一垫罢。”
红药将糖向她手中一塞,笑道:“快吃罢,推来推去的,被人瞧见就麻烦了。”
芳草是个爽利的性子,见她真心相让,道了声谢,便大大方方地接过,将帕子遮掩着,小口吃了起来。
此时,她们正踏上一条四岔路口,从路口穿出去,便是玉带河,那河畔有柳荫遮阳,却是比这光秃秃的宫道舒服好些。
“咱们快着些,前头就没这般晒了。”芳草口中嚼着糖酥,说话也有些含混。
红药也自走得浑身是汗,一面拿帕子擦着,一面便道:“是啊,这日头太大了,脚底板都要烫熟了。”
芳草点了点头,转过头来正要说话,猛不防斜刺里窜出一个人。
她一惊,一声“小心”尚未出口,那人已然正正与红药撞在了一处。
这一撞力道极大,那人直被撞得“噔噔噔”连退数步,半道儿一个大转身,脸朝下摔了个大马爬。
红药比他更惨。
因彼时她正与芳草说着话,根本就不曾看见来人,陡然间觉得身侧一暗,尚未及反应,便觉一块铁板拍上了身,猝不及防间,她整个人竟被拍飞了出去,在空中滑行两息,后背撞上宫墙,方顺着墙壁哧溜在地,重重摔了个屁墩儿。
安静。
落针可闻的安静。
红药坐在地上,完全、彻底、从头到脚地,懵了。
发生了什么?
她在哪儿?
她在做甚?
下意识地摸着屁股下头滚烫的地面,红药一脸地呆滞。
正好好地说着话呢,怎么这一转眼,她就坐在了地上?
谁撞的她?她撞的又是谁?
芳草怎么离得那么远了?
她正自疑惑着,蓦地,胸口处陡然传来一阵剧痛,她忍不住“唉哟”了一声,两手捧心,弯下了腰。
她的小肉包!
好容易养了这一个月,方才养得有了那么一点起伏,这几日正自鼓得发疼呢,这一撞,直是痛入骨髓。
红药快哭了。
就因为不想再被石榴街的泼妇笑话“搓衣板儿”,她这才下了狠心,要将前世一直没怎么养大的小肉包,养成肥得滴油的大肉包,晃悠给那些泼妇看。
如今倒好,这一撞,怕不要漏气瘪掉?
这般一想,红药心疼,了两泡泪。
“红药姐姐!”此时,芳草终是从震惊中醒过了神,手里的糖酥直洒了一地,冲过来便扶起红药:“可摔着了哪里?疼不疼?有没有摔破?”
红药张了张口,却吐不出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