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恢复意识睁开眼睛,到从床上坐起来,宫野志保——或者说灰原哀,花了很长时间。
身体的每一处都僵硬地像生了锈的机器,稍一动弹,便酸麻胀痛,种种感受以言语无法表述。就连发丝,都像是不再属于她了。
胃里火烧火烧地痛,让人恨不得撕开腹腔把拳头塞进去填满。浑身使不上一点儿力气,连坐起来这个动作,都似乎耗光了她全部的精力。
毕竟,她的身体,已经不吃不喝的躺在床上,三天没有动弹了。
虚弱地呼吸着,调动潜藏在细胞中的每一分力气。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灰原哀才踩着地上粉色绒布的拖鞋,慢慢站起来。拖着脚步,扶着墙走到死寂的客厅,见到墙边果然如记忆中一般,竖立着一台成年人高度的银白色变频冰箱。拉开冰箱门,发现里面塞得满满的:方便面、香肠、面包、饮料、蔬菜、鲜肉、牛排、四五个罐头、两个苹果一包柑橘几根黄瓜,还有单独的一格子里放着各种牌子地巧克力。
灰原哀抓起一盒牛奶,双手颤抖着试了好几次才把吸管插上,急切地喝了几口后,撕开一袋巧克力,囫囵塞进嘴巴,咀嚼几下就艰难地往下咽。嗓子里粘粘的被噎住,她又连忙打开一瓶番茄汁咕嘟咕嘟地狂饮。
极度地饥饿让她虚弱地站不住。灰原哀顺着冰箱跪坐在地,狼吐虎咽了好一阵后,蓦然鼻子一酸。
“啪嗒。”
一滴泪水落在她刚咬了一口的面包上。
灰原哀怔了怔,张大嘴巴一口将混着泪水的面包咬下,更多的泪水扑簌簌地落在手背衣服地面上,片刻间脸就花了。
直到饿得抽搐的胃里有了充满食物的温暖的充实感,甚至隐隐有胀痛的感觉,灰原哀才停止进食。她关上冰箱,到洗手间的置物柜里找出一套从未是使用过的洗漱用具,关好门,在浴缸里放满水。试着水温合适后,女孩三两下脱掉睡衣,泡了进去。
水温较高。片刻的微烫后是极其舒适的熨帖感,每一个毛孔都在畅快地呼吸。
很放松。
放松到她连伪装坚强的力气都快要失去了。
水面没过脖颈,没过下巴,没过嘴巴,没过鼻尖,没过眼睛,最终没过头顶,长发凌乱地浮在水中,就像黑色的水草。
她在水下睁开眼睛。在水温的刺激下,眼膜阵阵刺痛,大量的泪水毫无预兆的涌出来。
_……_……_……_……_……_……_……_……_……_……_洗了澡,换上干净的纯棉睡衣。灰原哀一边慢慢擦干了头发,一边走进客厅打开电视。
——无所谓什么节目,她只是需要一点声音。
这不是她的房子,也不是她过去所知道的任何地方。但她知道这房间里每一件家具摆放的位置,知道在这间看似平常地房子里都发生过什么事。
抱膝坐在沙发里,灰原哀疲惫地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电视荧屏中搞笑艺人摆着滑稽的姿势,客厅墙壁上钟表秒针滴滴答答地走。
比梦里更不真实。
她烦躁地想要大喊大叫,想要踢打什么东西,想要摔碎砸碎面前的一切……但她最终什么也没有做。
她只是觉得很累,很孤单。
她的姐姐,温柔美丽的明美姐姐,连个可以告知的理由都没有就被组织抹杀了。她从没有后悔过自己反抗组织的行为,也没有后悔服下毒药自杀的念头,但却从没有想到,再次睁眼时不但没有死亡,还像工藤新一一样身体变小了!还到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地方!还获得了一段奇怪的记忆!
究竟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切?
无法深究原因,她闭上眼睛,像牛反刍胃里的食物一样,慢慢咀嚼那段自己没有参与的记忆。
这记忆,是馈赠——她知道。
那个莫名其妙就占据了她身体的生物——也许是鬼,也许是妖怪,也许是外星人——她不知道“它”曾经是什么,不知道“它”的过去和思考,只是得到了从“它”占据了“它”的身体开始到离开这段期间的记忆,清晰地连每一天穿什么衣服吃什么饭菜说过什么话都记得清清楚楚——她本人的记忆力还远远没有达到这种程度。记忆中常常出现一段一段短暂但清晰的空白,就像顺滑细长的磁带被剪去了一小段一小段,那应该是涉及到未知生物真实身份的记忆。因为这些明确的裁剪和遮盖,她才更确定,这些记忆都是对方刻意留给自己的东西。
“它”有一个伙伴,男孩,七岁,名字是夏木拓也,身世颇有使人同情的成分。当然,鉴于“它”的例子,灰原哀不认为这是他的真实身份。他的言行举止也不像。
记忆中没有被删减掉的部分高速她:夏木拓也是个魔法高超的巫师,对格斗和研究也有一定的了解,对伤害他人和杀人等事务完全没有心理障碍,是个习惯于行走在黑暗世界的人。
他把“它”叫做——vi。
古怪的发音,有点像大海对岸的东方国度,但也可能是某种她根本未曾听说的语言。毕竟,除了这个名字,他们交谈都用的是日语。
vi却从来没有叫过他的名字,不管是夏木拓也还是别的什么都好,从来没有叫过。他们的很多对话,即使记忆里无比清楚,但灰原哀还是反复回忆了许多遍、思考了很久以后才知道他们在表达什么,更多的时候是有云里雾里之感,也许是因为交谈的信息中有她完全不了解的东西的缘故,但她依然还是能够感觉得到。
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