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嘴唇蠕动了两下,只觉得喉咙里发苦,最后也只能微垂了眼睑保持沉默。
明乐此时并无暇估计这些,紧跟着就敛了神色道,“今时不同往日,纪浩渊既然得了皇帝的默许和支持,整个后宫又都在他的掌握之下,纪浩禹纵使是想要翻过这一局来,也要多费好些的周折。放心把,这一局我们不会吃亏,天亮之前就能连本带利的收回来。”
明乐的话言之凿凿,让人想要怀疑都不能。
长安自是不会质疑她的决定,点头应了,两人便趁着夜色驾车出城去见了柳扬。
对于明乐的突然出现柳扬也十分意外,明乐却未等他开口就已经挥手打发了帐子里所有的人,“全都出去。”
柳扬原是在给几个下属训话,中途被打断,却是谁也不敢有异议,众人马上行了礼躬身告退。
明乐径自走到最里面的上座上坐了,继而抬眸对柳扬使了个眼色,“叫几个心腹守在外围,不准任何人接近这里三丈以内,这里记你和长安留下即可,我有两句话要吩咐你们。”
三丈之内都不准留人?
明乐这样谨小慎微的处事还是头一遭,柳扬当然知道她要和自己的说的事情非同小可,半点也不敢掉以轻心,马上就安排了下去。
事实上明乐并没有在这里滞留多久,前后不过小半柱香的功夫就已经离开,仍是只带了长安一人,两人驾着那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回了城里。
她这一趟走的十分低调隐秘,但却是不可能瞒得过真正有心人士的眼睛的,还不等她人进到内城,温泉别院那里纪千赫已经得了消息。
“她在军营里只呆了小半刻的功夫不到,可是全程把所有人都支开了,只有她身边最信任的两个随从在内,具体说了什么无从知晓。”庄随远道,神色凝重,“待她走后,殷王身边那个叫做柳扬的心腹就紧急召集了一批人,应当是隐藏在钦差仪仗里的最顶点的一批高手,不过到目前为止时间有限,还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要做什么。”
彼时纪千赫正在案后借着灯光批阅东南边境新近递送进京的战报,闻言,手下奋笔疾书的动作却是半分也没有停滞。
庄随远知道他做事的时候不喜欢人打扰,可是这一次的事情特殊,他不敢耽搁,这才破例前来禀报。
纪千赫一直没有抬头,直到把手边的几份战报一一拆阅批复之后才搁了笔。
他往后仰靠在椅背上,深沉如海的黑色眸子盯着桌上八角宫灯上面绘着的飞檐图案,思忖片刻才缓缓开口道,“那个丫头现在在做什么?”
“进宫去了。”庄随远连忙回道,“上一次的事情肃王吃了暗亏,眼瞅着这段时间那架势似是都有些将要疯魔了的迹象,这会儿趁着皇上还能主事,应该是孤注一掷了,又想要拿荆王殿下的身世做文章。毕竟要借了皇上的手,会远比将来他自己动手会更具说服力。”
若是老皇帝因为纪浩禹的身世动怒将他锄掉,那是名正言顺的,可是如果纪浩渊借着手上如今掌握的权势动手的话,朝臣百姓们惧于他手中把持的御林军也许明面上也不会说什么,但背地里却保不准是要揣测猜疑的。
所以他才会这么迫不及待,大约也是知道老皇帝的身体状况这样发展下去注定时日不多,所以就赶紧拖出来再用一把。
纪千赫听了这话,神情之间半点的表示也无,只就又继续原来的话题道:“那个丫头倒是个难得胆子大的,这就是要和本王明刀明枪的斗法了,也得亏她想的出来。”
说着竟是心情很好的笑了出来。
庄随远不解,深深的看他一眼,却没有明着问出口。
纪千赫兀自笑了一声就又重新敛了神情道,“传本王的吩咐下去,调派相应的人手出来盯死了她的人,别的本王不管,回头但凡她敢有异动,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给我压制住了,明白吗?其他人的生死不论,但是,无论如何也要掌握住那个丫头的动向,不能叫她脱出掌控之外。”
“是!”庄随远谨慎的应下,顿了一下又补充,“可我王爷,荆王殿下那里——属下觉得摄政王妃可能是打了他那边的主意,万一荆王殿下被她说动,帮着出手的话——”
纪千赫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脸上表情却是全无一丝松动道,“该说的话本王都已经和他说了,若是他自己非要冥顽不灵的话,该怎么做你都照规矩做了就是。”
庄随远的心跳猛地一滞,几乎是下意识的已经垂下眼睛。
他不敢去看纪千赫的表情和脸色,因为不知道他这番话说出来到底会是持有一种怎样的心境。
他是一直以为哪怕纪千赫嘴上不说,但是对于纪浩禹——
事到临头也总会留有一线余地的,却不曾想,此时得到的竟也是这样决绝冷漠的一道命令。
有很多的事,他自认为作为旁观者,可以看的十分透彻,可事实上——
他还是无法窥测到自家主子心里真实的情绪和想法的。
或许真正疯魔了的人不是纪浩渊,而是眼前这个总是看似沉着冷静运筹帷幄的男人,似乎为了逼迫那个女人现身,他已经走了极端了,当真是不顾一切,无所不用其极了。
这个隐约的想法让庄随远的心里隐隐有些发抖,不知不觉中掌心里已经捏了一把冷汗。
可是——
在纪千赫面前,他永远就只有服从的份儿,完全没有立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