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贤惠吗?”秦洵见他兀自凝视自己手上研墨的动作,出声揶揄。
齐璟目光上移对上他一双深蓝的桃花眸,笑着颔首:“宜吾室家。”
“你可真是愈发会说情话。”秦洵将砚台往他手边推了推,“好了。”继而指了指齐璟的几排书架,“这些年你的书册似又多了不少,可有避忌人碰的?”
“你随意取阅,我处何曾有你碰不得的物什?”齐璟提笔蘸墨,口中回道。
秦洵笑弯起眸子,粗粗览遍书架,停在了离齐璟最近的一排书架前。这排书架未置书册,而是整齐码着一卷一卷的画轴,想来是齐璟专放画作之处,秦洵择了几卷小心展开,观其皆为山水之作,多是齐璟笔墨寥寥以绘神韵的风格。
这排书架下方则与旁的不同,乃是落了锁的书柜,锁头沉重,瞧着外力难破。
秦洵搭上一手在书架上半部分一处格板,从这个仅放一卷画轴的格子空里探脸望了望案边的齐璟,隔着书架与他说话:“齐璟,这下面柜子里锁的什么?”
齐璟偏头望望他方向,不知从哪处取出把钥匙放在手边示意他来拿:“钥匙在这。”
秦洵不同他客套,拿了钥匙便回书架旁蹲下身子将柜锁开了,见柜中亦有木板分格,放得同样是画卷轴,乍一看与书架上面那些并无不同,仅是在每格下木板处标注了年岁。
只消一眼,秦洵便在心下断出了这些画作的内容,他干脆席地而坐,将柜中画卷一卷不漏地一一赏过,或是几笔勾勒个抬手挑花的侧影,或是精描细摹了垂睫宁和的睡容,自元晟四年他离京起,至如今元晟十年他久别归家,齐璟竟将每回于江南见着他的模样留绘纸上,藏于此处。
秦洵难得安静,一语不发地看完了齐璟笔绘下自己十岁至十六岁的模样,直到将最后一卷仔细地重新卷好放回,这才笑道:“我看你每回见我都那般从容不多道惦念,还当你是真没怎么想我,原来你都是背着我偷偷想,看这光景,怕是整个六年里,你都是念我如狂啊,怎就从不与我明说呢?”
齐璟握笔的手顿了顿,红晕浮上两颊,并未接话,忽然有些后悔给钥匙允他开了那柜锁。
“怎么,念我如狂可是你自己说的,怎由我复道一回,你便羞了?”秦洵重新锁好柜门,挪了把木椅与齐璟隔着桌案相对而坐,把钥匙递还给了他。
齐璟放下笔叹气:“你再如此……”他踌躇片刻还是没好意思说出“调戏我”三个字,只得接着往后说,“今日我怕是心神难定,写不成折子了。”
“那我不扰你了,省得耽搁你事务,便成了勾你迷堕的祸水。”秦洵一手托腮,一手往自己额前碎发上随意拈了两下,偏头望向窗外明朗日光时下意识眯起了目,忽笑问,“齐璟,你觉得乐贵妃是妖孽祸水吗?”
秦洵长这么大从未与齐璟谈论过这号人物,因而齐璟怔了一瞬:“前朝的那位乐贵妃?”殷后主的宠妃,阿洵的外曾祖母?
“对,就是她。”
“怎提起她来?”
“提到祸水,无端想起她来,想着似乎从未与你谈起过她,到底她与我有亲缘关系,由我论之恐有失偏颇,便想听听你是何看法。”
齐璟摇摇头:“既未见其人,勿妄议其性。终究前人早已身归黄土,如若提及,当口上留德才是。”他温和笑了笑,到底是面对秦洵无甚顾忌,便补上些看法,“人常言国之将亡必生妖孽,然究竟是妖孽者亡国,还是亡国者为孽,这些前人的生前身后事,后人无从溯源,即便口口称之祸水妖孽,谁又知此非成王败寇之理?史官挥毫,册载先辈,可阅,不可尽信,当知千军万马,亦难敌史笔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