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芸见沈复真情实感,脑中不禁回想起他刚才在人前神色张皇的模样。那模样,她从未见过,可她太熟悉沈复,以至于她轻而易举就看出沈复在担心,担心自己所嫁非他,也担心所娶非她。
果然,他心里有她。
沈复见陈芸神思翩飞,连走路也有些心不在焉的,只能尽量放慢步子,追随在她身侧。偶尔想到什么,沈复扭过头来,瞧她依旧若有所思,瞬间又下意识闭上了嘴巴。
如此沉默着走了几十步,沈复抱定主意要打破沉默,可当饱含爱意的目光横扫而过,扫到陈芸丰盈圆润的脸颊上时,沈复冷不丁看见不远处的草堆里站着一只翠鸟。
他心里欢喜极了,一面目不转视盯着那只翠鸟,一面欢天喜地地扯了扯陈芸的袖子。
陈芸正浮想绵绵,突然给人扯了一下,不禁好奇地别过头来。见沈复挤眉弄眼,不知又在搞什么鬼,陈芸就巡着他噘嘴的方向瞧去。这一瞧不要紧,正好瞧见一只好漂亮、好漂亮的翠鸟。
“林子里,白头鹎、白鹇很常见,这鸟倒少见,我长到这么大,统共也只见过几回!”陈芸笑嘻嘻说着,忽然伸出手指瞄准翠鸟点了点,“你瞧,它的羽毛油光发亮,浑身丰泽饱满,和那些整天只知道叽叽喳喳的小麻雀相比,不知好看了多少倍!”
沈复探身往前,直勾勾望着那只低头啄食的翠鸟。又不知瞧见了什么,他突然神采飞扬地扯了扯陈芸的袖口,说:“芸姐儿,你瞧,它那双乌黑的眼珠骨碌碌转着,很是顾盼生姿!”
陈芸莞尔一笑,上手拍了他一下,道:“你别一惊一乍的,这鸟可机灵着呢,小心一会儿它听见动静,扑腾腾飞走了!”
话音刚落,果见那翠鸟扇着浓密的翅膀,唧唧啾啾盘旋了一圈后,飞速腾地而起跃上半空。
沈复见翠鸟飞走了,心中失落万千,口里不停埋怨陈芸乌鸦嘴。陈芸懒得与他计较,一言不发,又往周围的灌木丛走去。
沈复见她表情严肃,猜不透她什么心思,只能跟上去瞧一瞧。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灌木边,正准备进去看看里面有没有好玩的,忽然听见里头有男女对话的声音:
“阿雪,你要怎样才能不生我的气?”
“别自作多情了,谁要跟你生气,我有那么无聊吗?我闲着没事,自己给自己找气受!”
“你若不是在生我的气,为何连着三四天都不理我?从前我们生气时,你也是这样不理人!”
“对!对!我就是不想理你!就是不想理你!”
“就算不想理我,也得给我个理由吧,我是哪里得罪你了,还是你移情别恋了,总得有个缘由吧?”
“嗬,陈邦彦,怎么从前没发现你如此巧舌如簧?什么我移情别恋,明明是你移情别恋,好不好?”
“我移情别恋,我什么时候移情别恋?我对你的情意天地可照,日月可鉴,我的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你!”
“嘁!从前你说这些甜言蜜语,我还愿意信你,可现在,我已经见识到你的真面目,你说什么,我也不会信啦!”
“阿雪,我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好,惹你生气?你告诉我好不好,我改,我真的改!”
“改什么改?狗行千里吃屎,狼行千里吃肉。你们男人,最会说一套、做一套,我要信你说的话,我才真是傻子!”
“你不愿意理我,也不愿意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难不成你要与我恩断义绝不成?”
“对!就是要与你恩断义绝,省得咱们将来结成夫妇,那时再眼睁睁看你出去勾三搭四,还不如现在一刀两断,干净利落!”
“阿雪,我们好了三四年,即便我一时惹你不开心,你怎能说出如此捅人心窝子的话来?”
“人无伤虎意,虎有伤人心,你若不伤我在先,我又怎会绝情寡义?”
“我......”
“放手!放手!”
“不放!不放!”
里面那对情侣视若无人的吵着架,彼此想要为自己在爱情中赢得一份体面,全然不知陈芸与沈复躲在灌木丛后面正捧腹大笑,而这两人真是没心没肺,一边笑、还一边议论。
“我听声音像是彦哥儿!真是有趣得很,也不知他在跟谁拌嘴?”
“不知道!”
“吵得还这样凶,咱们要不要进去帮一下忙?”
沈复坐在绿茵茵的草地上,定定望着满脸笑容的陈芸,目露迟疑:“不好吧,人家小夫妻俩吵架,咱们进去插一手,万一彦哥儿不高兴了,咱们俩该怎么收场?”
陈芸赞同地点了点头,忽而又戳了戳沈复的胸膛,笑着问:“咱们也这样闹过别扭吗?”
“闹过呀!”沈复心不在焉答了一句,转瞬见陈芸神色变化,隐隐间还带了些回味的感觉,不由声音温和:“咱们相敬如宾不好吗?干嘛非要成日拌嘴吵架呢?”
陈芸表示不赞同:“祖母说过,陌生人才讲究相敬如宾,若世间所有眷侣间你敬我、我敬你,弄得跟陌生人一般,那还有什么意思?总要时不时闹上一回,那才有趣!”
“咱们偶尔不也争吵吗?”沈复故意凑近了一些,眼见陈芸还要张口争辩,凑身贴近陈芸的香唇。
陈芸心里一惊,飞速躲开少年凑上来的唇齿,然后愤愤然站起身来。
双手掐腰正要开骂,不承想起身的时候太急,陈芸脚下失力,一个立足不稳,身子忽然倾斜了好几十度,整个人没了重心,堪堪要往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