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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端门下,张津大礼参拜于地,近千太学诸生,上万沿途蚁附而来都下民人,皆是伏拜于尘土之间。
万人伏拜于地,不言不动,这本身也是一种无形的威压,压迫得南端门上公车司马尉脸色都是苍白——这叩阙本身已经大是出格,何况还是这样不讲道理地堵了南端门?这封奏书,谁接谁传谁倒霉——还请诛十常侍?就不怕十常侍直接拉了军马扫平了你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酸子?
仕途中第一要诀,就是不做不错,无论如何,这个烫手山芋,总不能落在自己手上!
这样的主意把定,这位司马尉将头再度伸出来,提足了中气大喊道:“尔等勿得躁进,本官自将此事奏明陛下,看是何旨意,你等安静在此候着待旨便是了!”
话音未落,就有一支羽箭擦着他的帽缨飞了过去!他余光所及,膝盖已然一软,差点就这么掉下南端门去!慌得四周几个谒者七手八脚地抓住了这位公车司马尉的腰带,才总算免了这一场大难。
这一瞬间,南端门上就如同滚油锅里倾入了一瓢冷水,顿时就炸开了花:
“做什么!做什么!你们当真是要谋逆造反不成!”
“大汉天下四百载,受命于天,你们休得张狂!”
“纵然是叩阙,尔辈就该谨守臣子本分,岂有如此妄为,凌迫君父者!”
然而嘴里喊得山响,这些南端门上的郎官也好,谒者也罢,强撑着这股气势之余,都是两股战战!
皇天后土,这南端门只怕今日里真的守不住了,还是早点寻个台阶,大家各觅活路去吧!
就在这一辈为天家护卫宫门的小老爷们都是情虚到了极处的当口,下面那大片拜伏于地的叩阙队伍中,却有多了一大片人马!
为首的乃是一个满身还裹着干净白麻布条,隐隐渗着血迹的年轻汉子,身侧是一个鹅黄祭服的高髻女子,却都手持着一根九节杖,杖头安以神禽铸像,口衔白环流苏,气势凛凛而有威赫之气。
以这两人为首,另一支千人队伍就这么强插进了御街之上,队伍齐整,步伐统一,简直就像是从哪里拉来了一支军伍!
公车司马尉看着这一幕,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一支军伍气十足的队伍,可不像是那闹闹嚷嚷的太学生叩阙张罗而起的人群。这哪里还是叩阙?这就是军伍哗变了!
但却不知是哪一部军伍,也搀和在此事中如斯之深?北军五营?西园禁军?还是说,又有哪支西北平羌乱的边军,回朝叙功?也不对啊,若是边军回朝夸功,这都下焉能一点风声不起?
然而南端门下,带队而来的甘晚棠与马元义对望一眼,甘晚棠微微向着这位壮健汉子点点头,微微后退了半步。
马元义持着九节杖,稳了稳脚步,猛然提起一口真气,以丹田发声之法大喝出声:“臣太平道神上使马元义,率都下太平道各坛祭酒、主事、武备弟子,及都下万户太平奉道种民,冒死向大汉皇帝陛下诉冤陈情!”
“自陛下为窦武大将军自河间迎立,秉国多年来,任用幸进,卖官鬻爵,酷吏横行于郡国,权阉肆虐于朝堂!内使奔走于道,文武往来于途,使天下财货,十中有九,归于西园。灵台、乐成之殿,灵昆、显阳之苑,及至内廷之市、裸游之馆,不亚于商纣之鹿台,秦王之阿房!陛下陛下,可知御极以来,幽燕千里尽赤,青徐流民于途!国事如此,而张让、赵忠刑余之徒,竭天下之利,奉陛下一人。河东斗米千钱,河北石粟百贯,使万民饥不得食,寒不得衣,病苦不得药石!臣等奉道,宣扬善法,立誓为天下百姓为精诚大医王,亦因十常侍之辈,而蒙冤至今!今上苍示警,有赤蛇斗亡之异,若不再加挽回,大汉四百年江山社稷,则沦亡于何等境地?臣马元义今与诸君子,请见于陛下面前,望陛下于此国事日暮穷途之际,纳忠言,修善政,诛奸邪,如此,则大汉社稷得延,天下幸甚,万民幸甚!”
字字声声,在某些有心人的术法推波助澜之下,响彻整个南端门前,余音不绝,直入禁中而去。
这番话,也不是马元义即兴发挥的产物,差不多字字句句,就等于是脱了鞋底在狠命朝死里抽刘宏这昏君的脸了。这倚马而成的一段表文,不用说,全是出自某个青衫书吏之手,也只有魏野这样社科类的砖家,对汉灵帝刘宏时候的朝堂恶政、内宫疮疤,如此信手拈来。
只不过为了调动听众的愤怒情绪,这缺乏节操的仙术士才没把汉灵帝刘宏后宫那些龌龊事一并提出来。毕竟,这还是正经的政治请愿活动,不是小黄本交流会来着。
但不管怎么说,这一篇陈情表,还是达到了大汉年间路边社新闻的最高水准,无论天理还是人心,全部都给占了个干净!只要牢牢把住天意二字,此时此刻,就算是刘宏和十常侍集体超水平发挥,秦始皇、刘邦老流氓和赵高一起上身,也难有置手余地!就借着天意二字,就算如此大逆不道,够得上诛十族再挫骨扬灰的话语,大汉庙堂之上的诸位大人物,也得老老实实听着。而今日叩阙诸人,也不用像张津为首的这些太学生一般,给自己增加什么仗义赴死的悲壮气质了。
此时此刻,这南端门前聚集的人潮,才是代天行事,才是上天之子,什么赤帝根苗,汉家天子,都一边玩蛋去!
张津而下,太学生们伏拜在地,还懵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