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菜羹已经煮开,腊肉和干菜混合成让人食指大动的香味。
左老翁丢入最后一块柴,随即立起身,那两个汉子不明所以,朝他看了一眼。
“柴不够烧了,生要出去再寻些回来。”
罢,老人也不理会这两个汉子,跛着步子缓步出了神祠。
直到他行至神祠大门外,方才将右手一抬。
抬手间,似有一股无形之力生出,顿时有一道影子从神祠大门的暗影中被硬生生地扯了出来!
“呀啊啊啊、疼、疼、疼、疼……”
那条长长的影子在地上猛地打了一个滚,随即就捧着下颌惨叫起来,在它的唇边,俨然有一粒鲜红的朱砂,正灼灼散发着红光。
那柔和的红光在空气中延展成一条细线,另一头就连在左老翁手中的兔毫朱砂笔上。
嘴被这道无形的咒力勾住,那条长长的黑影也不敢妄动,心翼翼地爬起来,随着老人一直走入黑松林间。在雪地反映的冷光下,依稀可以看见这条黑影的本来面目。
这是个身材修长的妖怪,虽然看上去已经粗具人形,但是方头阔嘴的容貌却是尚不脱妖形。嘴边的几根肉须下垂,却不像是龙种,头脸和手心都是一片鱼肚白,余下之处却是一片青绿色。这妖怪头裹乌帻,身穿皂色纱袄,下身却是雪白的犊鼻裈,看着倒不像是那类自感成灵的山精野怪,倒像是什么权贵府上的仆人一般。
左老翁也不在意,只将兔毫朱砂笔又拉了拉,那妖怪吃疼不过,只好捧着下巴一面痛叫一面朝着左老翁这边走近了些:“别拉、别拉,大仙、上仙、老仙公,的只是一时嘴馋,偷些吃食,又不曾伤生害命。可请老仙公念在我家主上份上,高抬贵手,饶了的这条贱命!”
听得这妖怪喊痛讨饶,左老翁方才将兔毫朱砂笔上红线略松开了些,带着仿佛“生请你喝些浆水解渴”般的客气语调问道:“唔,替人为仆役奔走的妖怪?那么生倒不好一下打杀了。你家主上何在,带生去见他好啦。”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之下,这似鱼非鱼的妖怪顿时就嚎啕大哭起来:
“主上、主上十年前应贺兰公之请去了西面会猎,至今未回。的谨守他的神祠,却见主上留下的一道神光日渐黯淡,如今神祠也废了,的也是衣食无着……老仙公,你要不嫌弃,求你收的在身边当个长随,也好赏的一碗饭吃吃!”
这话一出,跛足老翁也是头疼:“生身边,哪里用得着妖物随侍——啊,倒是有一个厚颜无耻自称生师弟的道友,身边倒是收纳了许多妖侍,或许你可以到他那里去?不过随着妖星一一显耀于井鬼二宿之间,所应的正是这西凉地界,不论生还是那位道友,都身在这一局中,生却不知道,下一次相见,究竟是友是敌了……”
虽然同样身为道门中人,这位左老翁的路子却和太平道一脉截然不同。
太平道一脉,援诸子之学入道家,名为黄帝、老君后学,但其中却混杂着儒墨两家学术,并非纯正的道家一流。虽然也有研习术法的传统,比如如今太平道的大贤良师张角就以符水之术作为传教手段,却也只视为末技而已。所谓天师、大贤良师者,上教天子,下育万姓,以一家之学而成万世之良法,才是大家的正经追求。
左老翁所学,更近于方仙道一脉,首重研习术法。这一脉之中,高明之士则山居静守,服气茹芝,烧丹合药,配合坎离,一心求那长生大道。至于学而无成之辈,则专心于书符咒水、安宅靖邪、占星望气、卜相堪舆之术,也算是与人与己两利。
后世所谓“山医命相卜”之类术士,大抵要归入这一脉源流之中。
作为道门两脉中人,起始源流不同,自纫彩橇窖。别的不论,太平道与方仙道之间就很有一龌蹉,虽然还不到烧死异端的地步,但也有了些视对方为路线错误的妖道的苗头。
这些争论还只是节,更大问题在于——
“自桓帝年间算起,前前后后约有数百妖星入犯三垣,天地之气隐失其序。地动之兆应之而生,此象所征,国有丧,民有乱,四海有兵丧饥亡之苦。”
和那些拿着灾异谶纬搞党争的儒臣不同,方仙道中长于占验之术者比比皆是,对于天地异变的征兆看得更是清楚无比。所谓“妖星入犯三垣,天地之气隐失其序”,白了,就是这个时空原本的走向,上到一国一族的兴亡,下到一家一姓的存续,都在某些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时空的人的干涉下,脱出了他们既定的命运。
若这样的变化只是出现在范围之内,谁也没有闲心对之多加关注。然而妖星犯三垣已经深深地影响了这片大地,洛阳一夕宫变,阉党全军覆没,凉州邪教横行,羌乱提前爆发,身在这一场场乱事中的各色人等,命运都开始朝着脱轨失序的方向狂奔,到底未来会有怎样的变化,就算是高人们联手作法推演,也不能得出一个合适的结论!
而比起人间王朝兴覆、乱世治世交叠的这等事,另一件事却更让隐修不出的仙道高人们暗自戒惧。太平道一系,虽然也是自称传自老君的道门嫡传,但是这一脉二百年来又是上书又是讲学,试图侧身庙堂之间的各种努力用得从来不见了,却从未有过太大收获。然而随着妖星入犯三垣的天地异象出现,太平道一脉却是陡然兴旺起来,原本看似暗弱的太平道之首大贤良师张角的命星,也随之光华大盛,数度有侵入紫薇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