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偏厅炕上坐着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看着白发如银,盘着旗人头面,看着倒也颇让人觉得慈祥可亲。
她的下首处立着一个妇人,双手捧着一把金地的鸡首扁壶,壶身上錾着舞马衔杯的花样,四周盘嵌着翠玉、蓝宝、红珊瑚一类宝石料,看着富贵气十足,那杂色宝石又让人觉得恶俗不堪。
只听那妇人说道:“老祖宗,您老人家吩咐熬的参汤,我已经备下了。是不是现在就给三爷带回来的那个汉女送去?”
胡斐早就见过马春花的那对孪生子,也知道那对兄弟本是福康安的骨血。此刻听着这老妇人的话,还以为是马春花母凭子贵,在帅府里也得了人看重。然而那老妇人说起话来语气平和,但是目光中却是有一丝杀机隐而不露。
这等杀机她隐藏得极好,平常人只怕根本看不出破绽,但是胡斐久历厮杀场,却是一眼瞧出些不对来。
那老妇人只是眯着眼,手中捻着一串迦南香佛珠,缓声道:“那女子是个镖局子出身,天南地北地乱跑,只怕是有些恶疮的毛病。可怜她总算是为富察家生下了一对好孙子,我这个老太太总得先给她治一治,才算是咱们府里的一点体面。”
捧壶的妇人会意,笑着答道:“老祖宗真是慈悲心肠,我们做下人的也念着老祖宗的好。这参汤里我添了上好的红信石霜,蚀疮去腐,最是一味好药材啦。”
老妇人听了,轻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将迦南香佛珠又拨弄几下,方才又说道:“那汉女毕竟是个小家小户的,这么些年,风里来雨里走,大概早就把身体糟蹋得不成样子。我瞧着她也是怪可怜的。瑞五家的,你这里有什么方子对她的症候?”
那瑞五家的媳妇低头应道:“要治风湿肿痛、跌打损伤、麻痹痈疽,那自然是马钱子对症,这参汤里我也加了些云南马钱子。就是不知道药性足不足,能不能治得了病了。”
老妇人睁开眼,颇为满意地点头笑道:“毕竟瑞五家的,这事总还是你办的妥帖。这没你什么事了,且下去吧。”
那瑞五家的媳妇点头应是,随即放下那金扁壶,退了出去。
老妇人将那金扁壶收在一旁柜子里,又将柜子上了锁,又叫了一个在外伺候的小丫头,去问问福康安此刻在哪。
做完这些事,她才起身走了出去。
胡斐对这老妇人的举动只觉奇怪,尤其是那一壶参汤,常人只会将它放在桌上,或盛在食盒里,却少见将参汤放在柜子里的。
一旁程灵素却是咬着嘴唇默然不语。
魏野也怕胡斐若是性子一起,又要行侠仗义,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两人先随他离开大帅府再说。
有着浓雾遮掩,这一遭真是来时神不觉,去时鬼不知,魏野带着胡斐与程灵素直出了帅府,一直回到宣武门那处宅邸里,关起门来,魏野方才开口道:“那参汤就是送给那位马姑娘喝的,里面另加了两味药材,灵妹子应该知道都是什么好东西吧?”
程灵素点头道:“红信石霜就是鹤顶红,马钱子就是番木鳖,这两味都是奇毒之物,入口之后,若无高手施救,那便是必死无疑。”
胡斐“啊”了一声,不待细想,便要转身离去,却是被魏野一手按住了肩膀。
这一此,魏野不但按住了胡斐,掌心真气一吐,更是强压得胡斐寸步难行。
胡斐急道:“大哥,那老福晋用心不良,居然要下毒谋害马姑娘,趁着她奸计尚未发作,咱们快些重回帅府,将马姑娘救出来才是!”
魏野摇了摇头道:“在魏某眼里,帅府不啻火狱妖窟,但是在那位马姑娘眼里,却是她心中痴恋的那人为她打造的福地。你有心搭救人家,只怕人家未必肯随你离开呢。”
胡斐本想反驳,但是一想到马春花提起福康安便是一副柔情蜜意的模样,张了张口,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一跺脚道:“难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姑娘受人谋害不成!”
程灵素见着他们兄弟眼看着要争执起来,却是开口劝道:“胡大哥,那鹤顶红与番木鳖虽然毒性极强,但是魏大哥留给那位马姑娘的朱砂香蒲丹,也是世上一等一的解毒灵药,竟比本门所传的解毒丹更具数分妙用。只要马姑娘中毒之后,及时服下朱砂香蒲丹,便足能解去毒性,保得平安,断不至于轻易就送了性命。”
说着,程灵素又望了一眼魏野,转而说道:“到时候马姑娘已然知道帅府不是善地,自然会想法子离开,那时候魏大哥再潜入帅府救人,不就是事半功倍了么?”
魏野望了程灵素一样,却见少女眼波流转,似在恳求。本来不想理会马春花与福康安一家那一堆宅斗破事,但经不住程灵素那盈盈目光,仙术士一耸肩,只得顺着程灵素的话说道:“便是神仙,要救人出火坑,也得那人先起了出离心才算是有下手处。胡兄弟,你且将提到嗓子眼的心吞回肚子里去,魏某既然要插手,那便是一插到底,从不半途而废的。”
说罢,仙术士抬手一拍肩头桃千金,冷笑道:“不就是京城大宅门里那什么狗屁的元配妾侍、嫡长庶出的烂事么?解决问题或许有点麻烦,魏某动起手来,却是最擅长消灭问题!”
有了魏野这个保证,胡斐才算是放下心来,他这么跟着魏野跑了半夜,也早就累了,向着魏野又勉强说了几句,方才回房去休息。
程灵素却是强撑着困意不睡,却是望着魏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