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在另一个时空,乾隆、嘉庆父子将这些教门统一称呼为白莲教,也不能算错。除了“无生老母”这个原创的神仙,收元教也好,混元教也罢,奉行的还是摩尼教那套脱胎自拜火教的光明黑暗对立理论。“弥勒下世,末劫收元九十六亿皇胎儿女”,说穿了,还是摩尼教“引导光明之子返回明尊国土”的那套老东西,说他们是明教余孽、白莲支脉,真没有冤枉了他们。
但是这套理论,对于身处衰微混乱之世的人们,吸引力也是足够大。不论是太平天国还是义和拳,拿来鼓动人心的,也不是什么杨秀清“天父附体”、洪秀全“耶家老二下凡”,更不是大师兄大师姐们糊弄事的“扶清灭洋”,而是它们打包票一样,许给了大家一个影影绰绰、似乎能看到一星半点的未来好时候!
姑且不用管,那未来好时候是叫做“弥勒治世”、“天国田亩制度”还是“灭了洋人二毛子,大清安享升平年”吧……
转眼间,那些混在衙门里当书办、作捕快的传教师,那些藏身在乡间、偷偷向人传授真言秘符的老教头,一个个都跳了出来。不但聚众烧香不再避着人,就连什么“牛八家(朱家)当复位”、“无影山下老客来”这些谶语也开始到处传扬起来。
而到了这个混乱时候,襄樊地方的地方官能做的事情,只是尽量收拢衙役,决不肯朝四乡里迈出一步。然而就连城里的秀才们都清楚,襄樊地方,师爷、书办、捕快、衙役,每到晚上就聚到一起开坛烧香,拜的就是无生老母!
这个时候,就连再死忠于大清的人物,也看得出来,起码在湖北一省,大清的统治就要整个玩完!
甚至等不到襄樊地方的教门起事,就有个名叫汪履安的秀才带头,多少大户封门闭户、囤粮自守之外,也准备好了砒霜、火油,其中用意,不问可知。
末世景象,莫过如斯。
湖广乱象已起,两江两广,又好到哪里去?
尤其是闽粤地方上,这里曾经是晚明嘉靖万历年间,海商与海盗们崛起的地方,横行倭国四岛的汪直、在明末清初留下浓墨重彩的郑氏,给这里的风气带来了一股海贼的悍捷之气。但是经过清初的禁海圈界、土客仇杀几番拨弄,又将这里的人们鼓动成了重地域、认私仇的狭隘典型。
比起湖北地方上的告急文书,被红铜冠截留下来的两江急报,就显得更荒诞也更血腥得多——
在本该是金钱帮管控的赣州府,江西、安徽商帮冲突,起先是砸戏台,后来变成烧会馆,再朝后,就成了“江西人杀安徽人”!纵然没有地下教门鼓动,单凭地域仇视,也能掀起一场如此血腥的大乱!
而如魏野与慕容鹉所料到的,在大员岛上,江湖消息灵通的天地会,远比至今尚不知燕京易手的各地督抚更敏感。天地会香主林爽文等人趁机而起,攻下了彰化县。
可是紧跟着而来的,却是同属福建的漳州人与泉州人在移民大员岛后的地域仇杀全面爆发!
但知有宗族,但知有同乡,而不知有诸夏。
身为红铜冠小组在东南沿海布局的重要区域,这场走向荒诞的大员起义,让慕容鹉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力量予以关注和处置——没有了清军介入,这些人真的能将人脑子打成狗脑子!而若是站在岸上等这场仇杀落幕,郑氏收服这座岛屿以来多少代移民胼手胝足开发大员的成果,也就不剩下什么了。
但饶是如此,所有人的目光还是放在了西北。
乾隆朝如今硕果仅存的名将海兰察,还有风闻直隶之变,立刻就丢下河南睢州的督河工程、西奔陕西的武英殿大学士阿桂。
阿桂是海兰察的老上司,当年征讨大小金川就在一起共事,海兰察当时担了个败军之将的名声,还是阿桂上书乾隆讨的保。
但是一转眼到了乾隆四十八年,当年英武过人、生擒准噶尔勇士的悍将,如今也到了坐五望六的年纪。
阿桂是康熙年间生人,快七十的人了,又被乾隆打发到河道上督工,早已是辫发花白、面有风尘。两个老头子加起来,就是二甲子有余的岁数,但是如今却成了大清最后的顶梁柱。
说是顶梁柱,这话都有些嫌虚,他们匆匆集结于此,却是连一个爱新觉罗家的嫡亲后人也没能找着。陆陆续续传来的消息,燕京沦落于人手不说,不论皇家嫡脉还是宗室亲王,大清国的天潢贵胄就这么死了个干净——这伙反贼下手实在够狠!
而阿桂一路西行,沿途所见,河南也好,湖北也罢,就是甘陕地方也是民心浮动。再过些时日,直隶陷落的消息坐实之后,只怕就是天下大乱,龙蛇并起,大清能不能浴火重生难说得很,但是一旦失势,想和辽宋对峙一般,割据东北龙兴之地,也不可得!
这阵子,海兰察早就派人往东北去联络关外八旗,结果回传的结果,却是关外已成一片死地,城郭废毁,宫城、陵庙无存!
虽然乾隆几十年来,千辛万苦地发挥康熙年间各地驻防的满洲将军制度,增其防区,抽调旗丁,一座座满城,就是扎在各地的一个个钉子。但是八旗颓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康熙朝到如今一百多年过去,八旗大爷们祸害小老百姓的功夫见长,可是打仗的本事可没剩下多少。
就是海兰察自己,虽然在旗,论跟脚也是世居边地的鄂伦春人,不是正牌子的八旗出身。
而此刻,却要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