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浪排空,掀起无数细碎的尘雾,漫天飘洒。河水汹涌激荡,发出鸣动天地的怒吼。
“张道友尽可放心,这可不是那条蛟龙的叫声。”薛弼转头对张如晦笑道,“黄河每逢雨季刚过,水大而稳,就算是这些支流也有大浪排起,响声雷动。”
张如晦点了点头:“会咬人的狗不叫,我倒是没担心过那条蛟会如此轻易有动静。”
时值秋分的前一日,背嵬军的诸位道官带了两百军士,抬着猪羊牲祭还有一应科仪法器来到了湟水之泮。春分行于天,秋分潜于渊,明日之后那条蛟便会彻底的蛰伏起来,静静地趴在水底等待着蜕变。
因此,这也是能和那条蛟交涉的最后机会。
一条船缓缓摇动,从渡口处驶向河中。船上载有四名军士、所有祭品,随舟出行的道官则是于鹏与高颖两人,除此以外还有程鹏,其余人等全在岸边等候。
先天武者在这种场合全然无用,可实际上来的除了程鹏外还有岳银瓶——与其说是程鹏来,还不如说是为了陪岳银瓶来。
在清晨一行人离营的时候,岳银瓶却早早的就骑着马等在了营门处,根本不管薛弼同不同意就一同出发。薛弼想拿军令来压,结果被岳银瓶一句“你这又不是军务”给顶了回去。
“就算去了也添不了什么乱吧?”这时程鹏牵着马出现在了营口,“祭酒既然不放心,我也一同前往便是。”
薛弼看着岳银瓶和远处若隐若现的梁红玉,最后无奈的摇了摇头:“也罢,去就去吧,权当增长见识了。”
河面虽然宽阔,可湟水毕竟也还只是之流。不多时,小船便驶到了河心。四名军士依次抬着猪羊牲祭来到船边,程鹏这时倒也发挥出了他身为先天武者的用处——他手持尖刀站在船边,对准猪头羊头就是一刀,溅起的血花却全都飞进了河里,半点没留在船上。
“噗通”几声,所有祭品都被丢进了水中。高颖从怀中摸出了一卷祭文,迎风展开,朗声赞礼:“伏惟太平盛世,风调雨顺之年,谷熟粮丰之月,背嵬军祭酒薛弼,使参议官高颖,以羊一、猪一……”
虽然岸上道官们均以准备完毕,军士们也布设好了弓弩,可毕竟诸人的目的乃是止洪水而并非斩蛟。道国当年开国时放逐四野妖物时便是这样的作法,无论何时先与妖物进行交涉。倘若说服成功便颁下箓书,神通较强者甚至还可以册封为一方地祇。
不过要是不听劝诫的嘛……道官们早就带齐了人手在外等候。一通斗法下来要是还活着的便依律量刑,不够杀的逐出道国便是——不过在过去那个偏远地区妖物们吃起人来多少肆无忌惮的时代,大妖们一百个中九十五个都跑不了。剩下的五个里有四个都受了箓书,最后一个爱哪哪儿去,就是别让大家在佛国阵营中再见到你。
至于高颖此时念诵祭文,实则是儒家的老本行。董仲舒位列蜀中八仙之一,当年为江都易王相六年,以天人感应之法祈雨止涝,诸邪辟易。前朝大儒韩愈韩昌黎为潮州刺史,闻恶溪中有鳄鱼为害,便以猪羊牲祭祭祀,并《鳄鱼文》一篇,劝诫鳄鱼搬迁。不久之后,恶溪之水西迁六十里,潮州境内永除了鳄鱼之患。
此番高颖礼赞,除了天人感应之法外还带上了周敦颐所发明的“太极心法”,祭文中的意思便穿透了百丈河水,直达水底。
谁知道高颖的祭文还没念完,水面就已经开始起了些许不自然的波纹。张如晦眼尖,一眼就看见了舟下那些不自然的水波,当即大声喊道:“于道兄,快跑!”
于鹏身为沧溟宗弟子,宗门内自然也有控舟之法。印诀一动,小船立刻如离弦之箭一般就朝着岸边驶了回来,比起去时不知道快了多少。船只才刚一离开原地,水面上立刻涌起一个漩涡,越转越大,瞬间就将小船也卷了进去。于鹏一看不好,双掌又是一拍,“风息水脉”之法应声而发。水下便有一股水流将小舟硬生生的给抬了起来,朝着漩涡外侧直冲而去。
眼看小舟离岸边只有五丈距离,一条黑色巨尾带着无数水带却从水下伸出,朝着小船便抽了过来。蛟尾速度极快,片刻间竟然离舟尾不过两丈距离。
“丁壬二将,水火之源。闻吾一召,急急如律令!”
眼看蛟尾当头压至,无数水沫都已经掉落在了他们头上。张如晦指拈符箓,袖袍一甩,召水府咒顿时从水面唤出无数水箭,密密麻麻朝着蛟尾打去。岳银瓶来时背上背了一张黑色大弓,此时也是挽弓在手,一箭射出。箭支飞过的水面立刻就被压下了一个半圆,好像有什么无形的力道在排斥着水一样。
水箭和箭矢虽然快,可蛟尾瞬间又是一快,转眼就要砸上小船。千钧一发之际,程鹏提枪一步便冲到了船尾。丈二长枪在先天真气的侵染下转眼变金,大枪一抖朝着黑漆漆的蛟尾便是一枪刺出。
风中立刻传来一声如牛鸣般的巨响,可这不止是一枪,一刹那间程鹏赫然已经出了不知多少枪,每一枪都扎在了蛟尾的一块鳞片上,擦出了无数响声。
紧接着,水箭和箭支才密密麻麻的打在了蛟尾上,嫣红的血迹立刻就从黑色的尾部喷撒了出来。水下传来了一声愤怒的牛鸣,蛟尾打了个转,迅速消失在了水面。
张如晦、岳银瓶、程鹏三人各自交换了个眼神,三人均知自己刚才出了多少力,可最后竟然只有岳银瓶的那一箭奏效——张如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