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个月收的是你们种地的税,今天我来收的则是其他的——所谓的山泽之赋指的就是你们村子旁边这些山啊水啊中间出产的东西。这些东西都是天生地长的,你们既然取用了,那就得缴税,给天地缴税!”冯七又着重加了一句,“一家交三两银子,就是这么回事!”
假如说刚才听到要收税时还只是哗然,这下听到三两银时人群中才是彻底炸了锅。一户人家一月吃穿用度是一两银——那是新繁城中,这地界一户人家一年的吃穿用度恐怕也就三两银,平时几乎全靠自给自足。冯七一开口,这就相当于把这一村子人一年的积蓄就都要拿走了。村长耳中听着各式的音色,心中多少也有了些底气。他勉强走上前去了一步,面露为难之色:“冯七哥,不是我们不缴税。我们也都知道,排教的诸位好汉那是说一不二,也不会没由头的要钱。只是我们这儿穷乡僻壤的……哪儿有什么物产啊?就算是一年所出加下来一家也未必能赚到三两银啊!”
“对啊,我们全村上下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哪有什么其他的特产?”
“要是真有,还犯得着穷成这样吗?”
“就是……”
“都闭上嘴,听我给你们解释,有什么话等解释完再说!”冯七将一只小小的铃铛放在了嘴边,轻轻摇了下。他的声音立刻化作了一阵巨鸣,震得乡民们纷纷捂住耳朵蹲了下去。
“你们看呐,这你们平时去河边洗衣服用了河水,这就冲撞了河神,得我们来祓禊;你们砍柴要砍树,这又冲撞了树神,也得我们来收拾;进山打猎——汪老头,别给我说你没打,刚才你还说有野味呢!因为你们打猎,这又撞了山神。而就是因为你们冲撞了这些神灵,所以我们排教上下的排头法师都得出力来平复神灵的怒火。我们出力,你们出钱,一人三两,公平合理!”
“等下。”方才冯七在说那段话的时候一样将铃铛放在口边,村长却顾不得耳朵里还嗡嗡嗡的,连忙上前问道,“刚才不是还说是一户三两吗?这怎么就变成一人三两了?”
“啊?我刚才说的是一户三两?”冯七诧异的回头,却看见陈九缓缓地点了下头,“那是我刚才说错了,口误。都说法不空施,怎么可能一户才三两这么点?”
一户三两,这一个村子下来得两百多两银子。或许这个数目对于大户人家或是习惯了一次行法就要几十几百两的术士们来说不算太大,可是对于这个村子来说,只怕是把他们零敲碎剐了都凑不齐这个数目。村长急得都快跳脚了,他声音中几乎带着哭腔对冯七说道:“冯七哥,你和我们村也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了,也该知道我们村子什么德行。你……你就是把我们全村老小都卖了,也凑不够这两百多两银子啊!”
“别,要是真把你们都卖了,说什么这个钱也都凑够了——可我卖你们干嘛?这钱又不是给我自己要的。”冯七两手一摊,“要不这么着,零头我给你们抹了,两百两就成。上面要是问下来,我替你们解释。这样总成了吧?”
村长的脸上也不知道是哭还是笑,他缓缓退入了人群之中,诸人就围成一圈开始商量。商量来商量去,最终一家又出了一位老人,这么十几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就一齐走上前去,普通一下跪在了冯七他们身前,依旧是村长作为一族之长发话:“冯七哥,我们刚才合计了一下。就算是每家每户把存的现银掏光,恐怕也凑不出这个数目来。您就发发慈悲,只要你能给我们汪家坪的人一条活路,我们下辈子当牛做马都记得你的好。”
“我给了啊!”冯七截口说道,“都给你们抹零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这一下几十两银子飞了,上面保不齐还要找我的事。要是我这排头被撤了,你们养着我啊?”
“那不若冯七哥你在村子里看着拿,有什么拿什么,值多少你开数。只要凑够了两百两银子……也成!”另一位老人说道。
冯七立刻就乐了:“呦呵,还给我玩滚刀肉?我告诉你们……”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只手就已经拦在了他的嘴前,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冯七看清是谁的手后面色立刻就是一凛:“三哥。”
祁三腮边的肌肉缓缓拉动,缓慢的就像是在树上匍匐前行的蜗牛:“可以,更换;替代,不行。”
陈九从另一旁走了上来,又压低声音跟祁三交谈了几句,随后走到了跪着的村长面前,伸手就要拉他起来:“汪老丈,诸位老丈,都起来吧。三哥刚才说了,我们可以换法子……”村长脸上顿时一喜,然而陈九继续说道,“可是你们村子里只怕真没什么东西,估计是要把过冬的口粮抽走一半才够数,所以你那个法子不成。”于是他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你先起来……”
“不……不成,陈九哥,要是这样我还不如就跪死在这儿……”
“那你就死啊!”冯七冷笑道,“要是不想听三哥的主意,你就跪,慢慢跪,跪死了我们再提那两百两的事。”
这句话当真有效,不光是村长,所有的老者都哗的一下起了身,唯恐自己起的慢了。陈九这才继续说道:“我这位三哥,估摸着你们以前没见过。他一直在山中清修,这一身功力不要说是我们排教,就算是青城派的诸位仙长见到了那也是能点头的。”
一帮老头立刻点头,也不管真的假的了:“那是,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