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帝一愣,继而又笑开了。
自杨承君懂事起,他就鲜少能够见着杨承君对自己过分亲昵了。
许是因为知道只有自己越优秀越沉稳可靠,才能让父亲越高兴,杨承君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埋头苦读,将幼稚小心地隐藏起来,不敢同小表妹一样随意撒娇。
在某些方面,他同荀钰一样,因背负着某种沉重的期望,只得从小到大时刻不停地努力。
璟帝女儿虽然会觉得欣慰,可更多的时候,则是在忍不住担忧杨承君太过孤独。他平素太过忙碌,除却教导杨承君如何做好一位君主,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给予他关怀。
更别提他一个直脾气,也根本看不出来杨承君想要什么。这小子眼底总是流光溢彩的,看似轻松,可为人行事却小心翼翼,敏感太过。
像今日杨承君这般直白地表露出情绪……璟帝细细想来,发觉这大概是许多年来的头一回。
璟帝一边哼哼着什么:“娘们儿唧唧的,忒的腻歪人。”一边回握住自家崽子的手,握得紧紧的,面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他想了想,还是打算听从岑黛之前的话,去夸一夸杨承君,于是道:“娘们儿唧唧归娘们儿唧唧,不过杨承君这几日做得很好,有你撑着这个家、这个江山,我很放心。”
杨承君弯了弯唇角。
这么多年来,他渴望着外人的关注和表扬。可其实追根究底,他不过只是想听父亲夸一夸他。
只要一句短短的夸赞,他便觉得这么多年的努力和汗水都是最值得不过。
岑黛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一大家子。
豫安心下舒坦了,回过神来时一抚掌,忙提醒岑黛道:“荀首辅却才也一并来了,就在外间。”
——
太阳已经升高了,逐渐缓和起来的风吹过高台大殿,将
岑远章被卫丕压着跪在殿外,直直瞧着站在不远处的荀钰。
本该被关押在寒牢中的人,此刻却好端端地站在他跟前,冠袍整洁神色自若。而理应距离最高权势最近的自己,却受人钳制动弹不得。
良久后,岑远章才浑浑噩噩地开了口:“弑君该当何罪?”
荀钰抬眸,眼底不喜不怒,淡道:“《大越律》在去年革新,弑君之罪是一等大罪,本属十恶之一,需得凌迟处死、诛九族。后改为斩首示众、举家贬奴流放、女眷充妓。”
话毕,他忽而想起了岑黛所说的那个梦。
大越律的改革是经他手审核的,彼时他作为内阁大学士,亲手修改增添了相关法案……那么在那个所谓的梦里,这些由他亲自审核递交的法律,最后竟然是用在了荀家人身上么?
荀钰垂了垂眼。
岑远章自是不知他在想什么,默了默,嗤笑出声,低低嘲讽道:“好死不如赖活着……我是不是该感谢先帝,感激他改革律法免除了岑家老小的死罪?”
荀钰瞥他一眼:“国公爷怕是不能得偿所愿。”
岑远章一愣。
荀钰面色不改,道:“岑家人从头到尾都又不曾弑君,又怎么会有‘免除死罪’这一说法?”
岑远章脑中一片茫然,忽而像是顿悟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哑声嘶吼着追问:“你这是什么意思?越璟帝他……”
难不成他一切的布局都是白费?十多年来的心血最后竟成了关押自己的牢笼?
面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去,岑远章赫赫地喘着气,甚至挣扎着还想要站起来去逼问荀钰,无奈被卫丕和卫祁拔刀压了回去。
荀钰并不打算回答,只继续道:“只可惜还有几项罪名,荣国公府众人避无可避。一是当年谋害岑家长子岑远岸的罪名,而今罪证俱全,国公爷谋害嫡出兄长的罪名是坐实了。”
“二是勾结外族的叛国之罪,依照最新的律法,将处以五马分尸、诛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