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六不懂医术,但看董朗那一脸拒绝的表情,也知道施这个术是很凶险的,但他知道,主上一旦决定的事,便无可更改,所以,也没有再劝,只是默默守在了门口,防着有什么意外。
杨凌声音平和:“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董朗见已经无可更改,咬了咬牙,“好,那我开始了,主上,您配合我一些,放松,听我的口令。”
杨凌没有说话,容色很淡然。
小白说那段记忆没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一切他想知道的讯息,她都可以告诉他,但他知道,对于小白来说,那段记忆很重要。
她如何来到这个世界,如何一步步深陷,把一颗心都给了他,他必须知道。这是对小白的尊重,也是……他对她的爱。
董朗手中握了一根用线穿起的白色珍珠,在杨凌的面前落下,灯光之下,珍珠散发着莹莹光辉,温和,不耀眼。
“主上,现在您配合我,放松您的身体,不要强行思考,跟着我的思路。”
杨凌看着那颗珍珠,缓缓点了点头。
董朗的压力很大,被施术的人是杨凌,他并没有什么成算,因为杨凌的主观意识太过强大,很难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他只能缓慢地、试探着来,“主上,现在,我们是在门前的河水边,三月天气,月色很好,河水很凉,您站在河水里,您的妻子也在河里,她离您不远,您看见她在濯洗满身的伤口,想靠近她,她气得用水泼您,唤您傻子,告诉您不许这样……”
曾经,曲小白为了用催眠术唤醒他的记忆,把那些过往点滴都告诉了董朗,细致入微,一点一滴,董朗早就已经烂熟于心。
如果他有一支好笔头,大约,能写出一部很好的风月话本子来了。
“那间破烂的泥屋子里,您的妻子曲小白在炕桌上画服装设计图,您躺在一侧,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她画到很晚,画得累了,就歪在炕上睡了,您把她搂紧在怀里……”
董朗引着杨凌的思绪,去回忆,去思考。
杨凌微闭着双眸,身体很放松,平时自我意识很强大的人,这会子整个脑子都放得很空,只有董朗描述的那些画面。
很熟悉……似曾发生,甚至是触手可及……女子很娇小,但是身体里却像是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为了能有一块栖息之地,为了能填饱肚子,背着他去杨兴茂的家里,和杨兴茂的家人大打出手……
为了能够活下去,踩着三月冰冷的河水,去河里放网捕鱼……
和他一起,步行很远的路,去镇上卖鱼虾猎物,还被人占便宜欺负……
去往君子楼,骗取慕南云的赏银,为了生活不得不和君子楼的人做生意……
暴雨中等他回家,去寻他差点被那个地痞给侮辱,为了他和吕筱筱正面抗争,为了他不远千里亲赴战场……一桩桩一件件,在脑海里滚动,心口像被沸水滚着,烫得疼入心肺骨髓。
原来,这就是他和她的过往。
她怕他冒险,说的不重要、已经过去了的过往,他沦陷在她的温柔善良里,而她被他抓得牢牢的,那些纠扯不清、甚至透着一丝丝血色的过往……一滴眼泪从杨凌的眼角滑落下来。
董朗看得清楚,阿六也看见了,两人都不敢说什么,只能默默地看着。
杨凌忽然睁开了眼睛,眸子里看似很平静,他摆摆手,“可以了。”
缓缓站起身来,步履似轻似重地出了门,消失在雪夜里。
董朗狠狠抹了一把泪,抽了一声,阿六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原来,还有这么多的故事……我嚓,老子也忍不住想哭了。兄弟,保重,我走了。”阿六冲了出去,眼见得说话都不似平日那么稳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