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冯翎走后,听温静姝和梅珊闲谈,温见宁这才知道这位新老师的来历。
冯翎出身于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冯家,祖上可以追溯到数百年前,在当地绵延百年,历代出过的官员、学者不计其数。直至今日,都有多子弟在当局身居要职,可谓世系庞大,底蕴深厚。
她是本家三房的长女,年方十九,正当妙龄。家里人早已给她订下了门当户对的亲事,却遭到了冯翎本人的强烈反对。
冯翎不是那种拘在小门户里没见过世面的小家碧玉。她年幼时就随父亲一起留过洋,是受过新式教育、追求独立的新女性。为了表达对包办婚姻的强烈不满与反抗,冯翎从上海的家中负气出走,来投奔了香港这边的好友,在一次宴会上和温静姝偶然认识。
她出走时身上带的钱财不多,家里直接切断了她的经济来源,只能托庇于朋友。最近,她身上的珠宝变卖的差不多了,正在发愁经济来源的问题。
温静姝听说她的情况后便动了心思。
她深知,这种自小娇惯大的女孩过不了多久就会因为吃不了苦头,转头跟家里和好,所以有意拿家庭教师的名头和她做个人情,说不定日后还能和冯家结下一份善缘。即便不成,总归也没有什么损失。
冯翎听了果然高兴,一口答应下来,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等到下午,齐先生也来上课了。
听到小女孩们喜欢新来的英文教师,齐先生也没有不高兴,只是告诉她们一定要好好和新老师学习,之后又继续上课了。
这一天的课程结束得很快。
齐先生正收拾书本准备离开,温见宁背着手踱到她跟前,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她:“先生,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说。”
等听完温见宁的话,齐先生又确认了一遍:“你想写文章?”
温见宁用力地点了点头。
学生要上进,这自然是好事。
齐先生欣然问道:“那你是写诗歌、散文,还是戏剧,或者小说呢?”
温见宁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她还没来得及考虑这个问题。
但她还是很果断道:“肯定不写诗!”
温见宁原先那点国文底子,都是明李氏所教的。明李氏娘家多年前就已经败落,后来嫁给明贵后更是一贫如洗,整日为生计操劳,原先学的那点东西早已忘了九成。教给温见宁的那点,她能记住几句偶尔说出来唬人还好,真要考察学问肯定是不行的。
这段日子温见宁在齐先生的指点下,不太晦涩的古文已经能读通了,但对诗歌还是只有一知半解。她朦朦胧胧能觉出那些诗写得很美,但一听齐先生讲起那些平仄押韵就知道,写诗有多难,所以她立即排除了对她而言最难的选项。
又想了一下那本把人耍得团团转的《春莺啭》,温见宁对齐先生道:“先生,我想写小说。”
齐先生点了头,又问道:“你想写一个什么样的故事,短篇、中篇还是长篇?”
温见宁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齐先生眼中带着一丝笑意:“所以就是说,你还没想好写什么故事,就先跑来找我了。”
被齐先生一点,温见宁这才窘然发现,她只是一时头脑发热,连要写什么都没想好。
齐先生沉吟片刻,才道:“这样吧,等明日我拿一些报纸来,你拿回去,好好读一读,等之后有了想法要落笔的时候再和我说。”
第二日,齐先生来上课时果然拿了厚厚一叠报纸来。
说是报纸也不准确,应当是齐先生这些年做的剪报,按照时间、类别粘贴在了本子上,日子长了,就累积了厚厚的好几本。
温见宁高兴地抱着剪报一直把齐先生送到门口,目送着齐先生远去。
转过身正要上楼回房间,却见温见宛正堵在楼梯扶手那里,一双凤眼高傲地看着她:“齐先生给了你什么?”
温见宁道:“齐先生说我国文底子不好,让我平日多读书看报,所以把她的剪报给了我。”齐先生确实说过见宁底子不好,也确实让她多读书看报。只不过为什么她要突然看报纸,就不是能告诉她的了。
温见宛走上来一看她怀里抱着的,里面果然是一堆没什么用处的剪报。
她虽然心里还有几分怀疑,但已经去了大半,语气轻蔑道:“家里又不是没有报纸,你偏要拿齐先生的东西,果然是眼皮子浅的乡下丫头。”
见宛说完拍拍手转身走了。
温见宁照常当她说的话是耳旁风,听完就忘。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齐先生每日下课后多讲一些课外知识,说是让她们增长见识。每当到这个时候,温见宁都会全身贯注地听着。不管能否听懂,都尽量记住。
她听得出来,这些都是齐先生特意讲给她听的。
齐先生说,中国自古以诗文为正道,小说不过是末流。然而近代以来,国内文学界的形势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小说的地位空前提高,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当今国内受众最广、发展最好的文学体裁,正是温见宁想要写的小说。
小说之下,又分了各种门类。如今国内的小说分了两派,一类是正统,走严肃文学的路子,眼下正在内地发展得如火如荼,各种文学流派和创作犹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头;还有一类则是旧式的鸳鸯蝴蝶派,前些年因为在和前者论战中落了下风,日现颓势,在广大市民中却还占据着相当一部分市场。比如姑母温静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