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和莺歌相继离开,宫嬷嬷和林嬷嬷不在,花厅里又只剩锦念一人。
屋里静悄悄的,案几上搁有绣了一半的襕边花样子,是莺歌替她绣的。用色很明艳,红黄相间的卐字纹,老太太说,佛诞节那日,全府都得去进香,大家要穿得喜庆一些。
如今再看这斑斓的卐纹,竟觉得无比苍白。
锦念觉得,自己的下半生估计也是会在苍白中渡过的。没人会娶有一个有宫寒,不能生育嫡子的女人,谢大舅母想来也是不愿意的。因族规之帮,她不会被送与人为妾,最好的归宿,便是等过了花信之年,自梳头留在府里或者去乡下的田庄上。
不用成亲,兴许今生勒死她的那个婆子便不会出现了,她也不用再为寻找凶手而一愁莫展。身上也少了种束缚,以后更能按自己的心意活,不用刻意掩藏自己的小情绪和不满。
宫寒就宫寒吧,若够幸运,她还能有个安逸的晚年。
这样也好……
锦念突然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府里的日晷指向正午时,镜花小筑的庑廊下出现了杜鹃的身影。
“桂枝那天一直在正堂里服侍老太太和杨夫人,杨小姐跟五小姐自去东厢房说话了,她什么消息也没得到……不过,杨小姐遣人来送灵符后,五小姐倒是央了老太太的准,亲自去杨府给杨小姐送回礼去了,好像是送的是字画,说是要给杨小姐当压箱礼来着。”
“我磨了桂枝许久,就听了这点事……”
杜鹃很沮丧,觉得自己不能帮自家小姐分担。
镜花小筑里最活泼的人,此刻面对时锦念时,手脚竟不知如何放才好。
锦念轻轻叹了口气,靠在临窗的贵妃回来。昨夜睡得迟,今日又起得早,撑到此刻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得厉害。
杜鹃见此,拐去厢房拿了一条薄锦被给她盖上。
暮春的气温冷热适宜,不知不觉中,锦念渐渐入了梦乡。
四下里突然响起一片呵呼叫嚣声,夹杂着听不懂的方言。却见顾彦宜捂胸爬上枣红大马,马蹄得得地狂奔起来,冲进灌木丛里。箬竹已长成细长条,绿色的芽尖挂有水珠,有淡黄色的鹰爪花藤攀附竹条上,骏马一过,竹条、藤蔓不时抽打牵绊马匹。
“嘶——-”的一声,骏马撕鸣,轰然倒下。
顾彦宜滚落灌木丛中,一动不动……
下一瞬,场景又变。顾府里,顾大学士老泪纵横“好好的,去找黎要什么宫寒丹……”。顾彦宜靠在床榻上,虚弱地正说几句什么话。突然,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嘴里喷薄而出,浸染得胸前白衣血红一片。
锦念觉得自己心痛得快窒息了,一遍遍地、哀恸地喊“顾彦宜,顾彦宜……”
“小姐,小姐……你快醒醒!”杜鹃站在榻前,双手地摇动锦念的手臂。
窒息感渐渐消失,锦念悠悠睁开双眼,入目的是杜鹃那张焦急的脸。
恍惚间,锦念开口问道:“顾彦宜呢?”
醒来就好!
杜鹃暗暗松了口气,适才小姐梦中神情痛苦,嘴里还呢喃着顾公子的名字,如今醒来,第一件事便是问起顾彦宜,也不知梦里顾公子对她做了什么?
她目光微闪,轻声回答锦念:“顾公子在书院、也可能在静北街的宅子里,您在梦里见到他了吗?可是有事想找他?”
不是在顾府里吗?
锦念愣了愣,转头看向屋外,午后有白花花的阳光,正罩在西北角那颗海棠树上。
可不是自己住惯了的境花小筑?那里有什么顾府?!
原来,适才是做了一场梦,竟同上次在山里发烧时所梦见一般,甚至还多了许多细节。梦里,她都能感觉到顾彦宜吐出的血是热乎乎的!
西南名医黎洪,宫寒丹……这样的梦,是不是意味着潜意识里,她还希望顾彦宜能救她出困苦?
想到有这个可能,锦念就有些暗恨自己。
却又想到,这梦许是她前世的遗愿罢了!
今生,她怎么可能还会跟顾彦宜扯到一块呢?
她迅速敛好涣散的神思,又活动了一下手臂,就问杜鹃:“莺歌呢,她还没有回来吗?”
杜鹃见自家小姐不愿再提梦的事,便识趣地不再问,笑着回答锦念:“还没呢,这都去了快两个时辰了吧?”
两人正说着,门口就探进莺歌半颗脑袋。
锦念赶紧让她进来说话。
“接待我的正是那日给小姐送灵符的丫鬟。杨小姐去宝林庵上香时,她没有跟去,也不知杨小姐是否有帮容姨娘带过信?”
“不过,那日她来我们府里,确有交给五小姐一封信,但信上的字迹是娟秀的梅花字体,却不是出自杨小姐惯常用的柳体。”
锦念冷嗤,娟秀的梅花字体可不正是容姨娘的笔迹!
见她神色转冷,莺歌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她低声问锦念:“小姐想如何做,只管吩咐我去吧!”
在寻找容长婆子和念安居士上,莺歌自觉没能完成好。这些年来,锦念母女二人对她们一家照顾有加,待她又好,莺歌希望有些阴暗的事,她能帮锦念分担一些,免得污了锦念的手。
锦念摇头,眼下她还没有想好如何对付容姨娘和苏锦桐,但慢慢的总能寻到合适的时机。尽管她已经接受自已有宫寒这个事实,但却不代表,她能原谅容姨娘和苏锦桐对自己及母亲造成的伤害。
猜测已得到确认,锦念便转移了话题:“在杨府,你没见到杨小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