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就想,长大以后一定要去一次金帐国,像楼欢公主一样,骑黑马,背长矛……”说到这里她便停下了,脸上还残留着幸福的笑。
她小时候幻想着去金帐国探险,骑着高大的黑马在古道上,到处都是骑马的汉子,男人和女人一起在马背上高歌,她无论走到哪里都能闻到酥油茶和烤羊的香味,到处是像楼欢公主那样的女孩,她们骑着也魁梧的黑马,在一眼看不到边的草原上疾驰千里。
顷刻间山河崩裂,兜兜转转她偏偏来到临安,手上握着滴血的长剑,家乡在战火中沦陷,记忆中的紫瞳女人死了,那条通往金帐国的路似乎永远消失了,只有眼前男孩的眼睛正提醒着她,曾经的她是多么天真,天真地让人忍不住落泪。
“金帐国吗?”楚龙雀抬头看向那片宽阔的天空,目光并不锐利,某种类似苍老的空虚。
“你母亲真的是个很伟大的女人,如果你想找寻她的踪迹,可以看看周围的一切。”她的眼神肃穆了起来,带着崇高的敬意。
“所以你才对我那么好。”
“你不也放了我两次吗?就当报恩啦。”
“那还真是我的荣幸。”
“你父皇没有跟你说过这些吗?”
“他……很少提起我的母亲,但每次说起眼睛都是红红的。”
“啧啧啧,想不到万人之上的胤皇也会有这样柔情的一面……”
他一句接一句地和她聊了起来,日后龙雀会无数次回忆起这个早晨,桃色云袍的女人在阳光下掩嘴低笑,他吃着她做的早餐,头顶上落叶不断,世界安安静静的,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
……
……
“丢了?怎么丢的?”胤皇诧异地看了女儿一眼,放下了手中的狼毫。
“那些该死的奴仆们今早方才告诉我,说小雀儿昨天便消失在了宫里,送到他寝宫里的膳食一筷子都没动过。”楚熏哭哭啼啼的申述道。
“女孩子家说话干净点,什么该死不该死的,他不就是溜出去玩了吗?他也不是第一次那么干了吧。”胤皇无奈地摇了摇头,重新批阅起案桌上的卷宗,但扑倒在地的楚熏里面站了起来,将父皇手中的笔抽出放在一旁,气势汹汹地看着他:“父皇!小召从来没有离开过宫里那么久!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他身上还带着伤!”
胤皇抬头看了她一眼,知道自己今日很难消停了,楚熏与记忆中那个温柔似水的女人容貌相差无几,但为何自己永远无法从她身上感觉到与那个女人一丝一毫的感觉,倒是像他的母亲,胤国的凤仪太后般,总是在这些家庭琐事上喋喋不休。
胤皇站了起来,径直走出了屋子,楚熏跟着了他身后,脸上的表情依旧不悦。
“陪我走走吧,父皇也累了……”他对着屋外的阳光伸了个懒腰,显然很是劳累。
“可是小召……”
“连条狗也会找到自己的家,你还怕他那么大个人了走不回来!你都快成他娘了。”胤皇摆了摆手,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话里有何不妥。
楚熏翻了个白眼。
“陪父皇去一个地方。”
“去哪?”
“看你母后去……”
楚熏愣了一下,整理了微微凌乱的发梢,将双手置于腹部,乖巧地跟着了胤皇身后……
胤皇将双手背在身后看着阳光下那片巨大的墓地,其中最显眼的地方竖着一根四四方方的大理石墓碑,上面刻着——天玺初凤朝皇后白素之墓,胤皇特意换上了一件白麻长袍,原本楚熏也想穿的,但胤皇说:你母后喜欢看你穿花襦裙的样子,女孩子穿着白麻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楚熏跪倒在那块白色墓碑前,点燃了三支檀香插泥土中,轻轻地磕了三个头“母后……”她的眼睛红红的。
“给小召儿他娘也点几支香吧。”他提示道。
在白色墓碑的旁有一根暗色的青石柱,和凤朝皇后相比,这个青石柱未免显得简单,上面什么尊号都没有刻着,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楼欢之墓,她轻轻拭去青石柱上的灰尘,也为其点上了三根檀香,烟线缓缓地上升,胤皇看着那根石柱的眼神,透着一股空虚。
楚熏看着父皇的身影,忽然觉得他老了,曾经魁梧的身材开始微微驼背,眼窝深深的陷了下去,两鬓间也开始发白了,脸上的皱纹像是用刀子刻出来一样,可他才四十岁不到,却看起来与市井里面的半百马夫无异,是否有一天他也会躺在这里,在两个最爱的女人旁边,安详地与进入佛道轮回之中,楚熏最害怕的事情莫过于父皇老了,她不想他老。
但美人终白发,英雄尽迟暮,苍云白狗,唯叹息……
“原本楼欢是不想生孩子的,但自从你和鹰仰回来后,她就天天吵着要。”胤皇轻声说道,弯下身子坐在草地上轻轻抚摸着石柱,好似那个草原公主未曾离去,他们四目相对,胜似人间。
楚熏对这位姨娘的记忆可谓是深刻,她对自己和哥哥的感情不亚于那位白素皇后。
在她模糊的幼年记忆中,楼欢公主抱着自己在望月湖边看鱼,手里一摇一摇的,当时楚熏还天真地问她:“湖里有多少鱼,天上的月亮住着仙人吗?仙人是不想也喜欢穿花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