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黑牢。
秋夜的雨一直下个不停,牢房里的草席发出酸酸的霉味,那些犯了事的犯人们不时会狠狠敲打铁栏,对着狱卒骂爹操娘的,狱卒也不想理会他们,这样阴冷的天气倒不如喝两口热酒,比殴打犯人来地痛快,他喝下满满一壶子黄酒之后,似醉如痴地拔出腰间的长棍对着铁栏就是一顿猛打,不停地喝骂道:“谁他妈再给老子吵,赶明儿都拿去砍头!”
关在黑牢什么人都有,小到市井流氓,大到豪门贪官,可能隔壁的人在不久之前仍是富甲一方的商人,因为被查出走私丝绸便关在这里,有钱的没钱的隔着一堵墙,有权没权地也隔着一堵墙,他们也不腻歪,这些平日里没有任何交集的人此时隔着铁栏在聊天,在这里一头半月之后,居然慢慢熟络热闹了起来,看起来和普通的茶馆只缺一壶茶了。
“老头!你干哈被关在这里?”一个贼眉鼠眼的小伙子朝着对角处扔了一块石头,老人不紧不慢地说道:“小子你休得无礼,我乃朝廷三司使掌全国钱谷出纳,均衡财政收支,正二品……”
“说的那么文绉绉的,就是帮国家管钱的呗!厉害啊老头,你贪了多少?”
“也就十几万两吧……没啥机会用,可冤了。”老头挠了挠没几根头发的脑袋。
“厉害老头,你贪的钱够我们村子吃上好几辈子了。”小伙子笑道。
“你又干啥被关进来的。”
“不就喝醉酒杀了几十个人吗……可冤了我跟你讲。”他学着老人的语气说道。
“吵什么!”狱卒狠狠地将木棍敲在铁栏上,将那老人吓得不轻,那小伙倒也见怪不怪了,目光飘离不定,他忽然瞥见牢房深处那人,满身血污,草絮和血泥粘得满脸都是,虽说脏臭,但瞧着那身段脸蛋,可是美人胚子啊,那小伙身体一阵燥热,摸了摸鼻底目光猥亵地看她:“美人!抬起头来让爷瞧瞧!”
但她被铁链挂在墙上,黑发披散,她从前何等风光绚烂,如今却落如此下场,也算是报应了,像她这样的女人,也没资格抱怨什么了。
小伙的话将牢房里的男人情绪调动了起来,他们纷纷探出头来瞧着她,嘴里嚷嚷不停:“美人!看我这里,爷有宝贝让你瞧瞧!”
“看这里美人!爷的鸟可比他的大多了!”那粗汉从裤裆里掏出那玩意不停弄着,目光下流。
“放屁!”另一个男人狠狠地在地上吐了一口痰。
“对啊美人,你看我们这里的人横竖都得拿去砍头的,让我们死之前快活一回又如何?肥水不流外人田,便宜我们总比在你死后便宜仵作好吧。”
她像是什么都没听见般,目光空洞,耳边狠狠传来一声爆响,那是狱卒发狠敲打铁栏的声音:“谁再不把鸟收起来的,老子见一根砍一根,挑出最大的那根拿去当下酒菜!”
犯人们立马不吭声了,窸窸窣窣一阵把裤头绑好的声音,狱卒来到苏念妤的牢房前低声道:“等一下陈大人要见你,给我老实点,不然有你好果子吃的。”
走之前他看着那曼妙的身段吞了口口水,若不是看在陈大人的份上,真想打开牢门扑倒她身上放肆一番,反正以往在狱里玩弄几个狱女侍稀疏平常的事情了,等陈大人下了处斩的命令之后,他便在处刑之前好好玩上一番。
苏念妤沉默不语,此时批头散发的她看起来更像女鬼般,那长长如羽毛扇般的睫毛轻轻颤动着。
爹娘死了,老仆人死了,葛平离开了,甚至连小隐子这个最最无辜的人也离她而去了,她真是一个不详的女人啊,将身边肯亲近她的人接连害死……她失去了一切足以活下去的意义,这里好冷啊,可她连抱紧肩膀缩在墙角的机会都没有,冷风呼呼地从漏风处吹入,她很久之前总是做一个噩梦,梦见自己坐在一间冰冷的屋子里,任她大声呼唤依旧四处无人,没有人回答她,除了屋子外面不止的暴雪,万籁俱寂,她害怕极了,躲在角落里低声哭泣,能抱着自己的肩膀取暖,希望等雪停了之后一切都好了。
但梦终究是梦,待她从床上惊醒时,被子依旧是冷冰冰的,窗外下着鹅毛大雪,她没由来地想起她的父母,孤零零地死在雪地了,但好歹也是家乡啊。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个不详的女人,跟她一起的人都要死。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有一天死在异国他乡里,经过她坟前的人都不知道她是谁,没有人回去吊唁她,没有人会记得她……像是绝对的死亡般。
自己死了也好,至少不会再祸害别人了,其实这一刻她早就在等待了,她微微闭上眼睛,回想起两天前的傍晚,在浴室里的烛光下少女微湿的衣裙和稚气的笑脸,回想着她最后一次伺候她洗澡,回想着楼里的一切,她的窗户上那盆盛放的水仙,隔着那盆水仙望去,夜幕下的临安城泛着辉光,她在床边弹着琵琶优雅地演奏黄仁大师的《城头望月》她长发低垂在肩膀上,男孩睡着她床上呼吸匀称,她弹奏的时候一直看着楚瞬召。
他是个很单纯的孩子,这让苏念妤多少感觉到他的与众不同,温柔且完美,善良地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她被他的灵魂所吸引,反正如今便是那说死便死的命,当不如带着这份记忆来到佛道轮回之前,下辈子不当琴姬,不做刺客,只想当一个个普普通通的漂亮女孩,或许还能遇见像他这样好的人。
小召……我对不住你,我欺骗了你,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