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街上的丰乐楼今日极为热闹,作为京城七十二户酒楼之首,每三年一隔的鹿鸣宴已经在这里举办了足足七次。
今年也不例外,京兆伊王大人早早儿就预订了宴席,连带着丰乐楼附近的采买街都热闹了许多——牛羊猪鸡、青菜萝卜,如流水般被从个个商户里挑选出来,涌进了丰乐楼的后厨。
陆衡三人站在丰乐楼楼下,只见这里三层楼高,五楼相向,修的十分高大雄壮。门口有干净利落打扮的店小二殷勤的请了他们进道:“几位官人请跟小的这里来。”
陆衡三人不由听得一怔——昨儿过了秋闱那一遭,自己竟也摇身一变成官人了,实在有些反应不过来。
等进了楼里,又见上空各处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灯烛晃耀,心中只觉得极为华奢。但来不及多瞧,便又跟着那店小二行至后院一厅前。
只见那厅门上挂着一方细描金“淑汀”二字,待推门进去又觉得仿若到了另一个地方。
与门外富丽堂皇的景象不同,厅里设计十分清雅脱俗。只见前后帘栊掩映,四面花竹阴森,竟是与那后花园打通了相连起来。
西边墙上挂着一幅唐寅的《清溪松荫图》,画面上的远山迎面如巨碑,山头为密密,逐渐疏淡。又有一高士呋坐在松荫下昂首观景沉思,而其中一松树穿插在岩壁之间,古藤缠绕山峦,有随风微扬之势。左右还挂着一副对联,乃是颜鲁公墨迹,,泉石野生涯。
此时已有不少举人坐于席间,见这三人一进来,不由乱哄哄笑着招呼。
“陆亚元果然麒麟高才。”
“亚魁兄这里坐。”
“陆小举人幸会幸会。”
陆家因一下便出了三个举人,众人实在没法都用姓作称呼,便只能用了名次来称呼。
陆衡三人便纷纷点头回礼,也笑着入了席。
没一会儿,举人士子们便陆陆续续来了大半。解元宁常的到来更是在这些举人们之间引起了小小的轰动,大家或多或少都对这个年轻的解元抱有善意。
谁不想和一个能在十六岁年纪就考上举人,更在数十万人中夺得头一名的人相交好呢?若是他能在春闱中也能夺得一个好名次,未来必然在朝堂上前途大放异彩,不可限量。
“衡贤兄。”宁常与众人笑着一一回礼后,便顺势坐在了陆衡身边。
“宁兄。”陆衡客气的冲他微笑。
那宁常却并不再说话,只含笑斟酒,侧身冲陆衡举杯一饮而尽。
陆衡也不回话,同样举杯而饮。
两人相视而笑。
旁人看着不由暗自咋舌——解元、亚元同席举杯痛饮,实在是太过引人瞩目。然而更令人惊异的是二人目光所及不见一点火花,竟是十分平和,半点儿没有往年里那些解元、亚元相见时面上的不服之态。
那边京兆伊王大人正巧进厅,见到这一幕也是暗自称奇。文人相轻是常态,尤其是二人名次相差无几时,得了第二名的往往会心生不服之意。面前的这二个少年人却如此云淡风轻,看来将来都大有作为。
宴会正式开始,新科举人们个个都正值春风得意,无论年龄大小皆用贤兄弟相称。桌上美酒佳肴,其间更有十几名美貌歌伎鱼贯而入。行间环佩铛铛,香风阵阵。并一边转身旋舞一边轻轻奏响《鹿鸣》之曲,声音悦耳动听,如珠落玉盘。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吹笙鼓簧,承筐是将。
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
我有嘉宾,德音孔昭。
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
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
我有嘉宾,鼓瑟鼓琴。
鼓瑟鼓琴,和乐且湛。
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忽的有歌声敲箸而和,声音清亮悠远,带着少年人的春风得意。众举人看去,却是那秋闱解元宁常。只见他眉目清朗,唇角含笑,随性敲箸而歌,端的是潇洒fēng_liú至极。
那些美貌歌伎们都极有眼色,且又都是乐音行家,因此眼波流转间便互解心意。便齐齐娇喝一声,曲调忽而一变。
只听曲风由先前的轻弹慢唱倏然变为狂风骤起,音调激昂有力,鼓点声声入耳,迫得众举人心情激荡,不由一同引吭高歌。
待曲音戛然而止,众人只觉得豪言壮志于一曲中尽抒,痛快之至。不由纷纷大笑,吃菜饮酒好不快活。
席间佳肴源源不断而上,更有许多鲤跃龙门、秋菊傲霜、凤凰展翅等寓意前程似锦的菜品。新科举人们纷纷饮酒作诗,又有京兆伊王大人含笑敬了众举人们三杯酒。
那王大人还待再说几句时,忽的厅门大开,只见丰乐楼大堂内烛火通明,鼓点激扬。
厅内众人不由凝神望去,外间里吃饭的散客们也纷纷不知发生了何事,更有楼上包间里的人们也探头看下来。
“魁星下凡来,黄花满地开。”只听一道略有沙哑的女声唱念道。紧接着一个红如火焰的身姿高高的一跃而出,腰身下沉扭转而回头后望。
众人眼中一花,脑海中浑浑噩噩只记住那一双漆黑如寒星的眼眸。
“是李十二娘!”有人喊到。
四周忽的一静,然后轰然乱开。
燕国第一舞人李如霜!
往日里只闻此女锦衣玉貌,矫若游龙,一挥衣袖,便挥洒出大燕盛世万千气象。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