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伤不过十日,高绍全左腿上的伤就好了七七八八,三边流民之事不得大意,祸起萧墙只在旦夕,高绍全自然不敢大意,未待伤完全痊愈,就先行北上了,长孙云相倒是考虑周到,见他暂时还是不良于行,就买了辆马车,找了两个车夫,让高绍全暂先在车上养伤。
此番行军速度降了不少,毕竟之前从河洛至关中官道四通八达,风景秀美,补给充足,每日行个百余里也不算大问题,而北上之后,人烟渐稀,不过好在官道尚算平整,每日也能行个六七十里,高绍全皱着眉打量着四周风景,在马车上呆了五日,他的腿伤已然好的差不多了,那个耶律部的刺客明显是熟知人体的高手,那一箭看似吓人,其实非但没有伤到经络,甚至连皮外伤都好的很快,不过小半个月时间,伤口就开始结疤,就是瘙痒的紧,高绍全穷极无奈之下,只好又上了马背,靠着摩擦减缓瘙痒。
长孙云相与他并着马头,看出高绍全眼中的伤感,笑了笑道:“可是看这关中全无史书中的繁华肥沃,根本没有关中富饶之相?”高绍全沉默的点点头,今日他们才刚刚出了同州,进了丹州境,丹州与河东隔河水相望,古称河西,处于关中平原北部,自古以来号称繁华,前朝开元中聚民十万,号为天下雄州,只是这一路行来,高绍全全然看不到天下雄州的景象,田园荒废,草木茂盛,就连这官道也多是坎坷不平,很明显是年久失修了,现在正是未时,本该人来人往的官道却只有他们的五千左千牛卫将士,余泽甚至连飞鸟野兽都罕见。
长孙云相深深的看着官道前方的黄尘,叹了一句:“高相公可知我本是关中人?”高绍全笑了笑道:“长孙氏,鲜卑贵姓,前朝太宗后族,关中有名的世家豪族,我虽然不知道你的出生之地,不过听得你的姓氏,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长孙云相也是淡淡一笑:“是啊,说来我还是前朝赵公之后呢,只是后来子孙不孝,唉,不提也罢…”赵公即为赵国公长孙无忌,前朝太宗继位之后二十四功臣,排名第一位的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赵国公长孙无忌了,后来长孙无忌得罪武后,被迫自杀,其子孙也相继去职贬官,长孙一脉也就此衰落了,高绍全肃然起敬,赶紧拱手道:“长孙兄,未曾想到竟然是名门之后,”说到这里,高绍全又是一笑道:“说来长孙兄还与我有些亲戚关系呢?”
申国公高士廉与长孙晟是世交,后来其妹又嫁于长孙晟诞下长孙皇后与长孙无忌,长孙皇后与长孙无忌幼年丧父,就是由舅父高士廉一手带大,其中关系自然紧密,武后除长孙氏之时,高氏也曾蒙受大难,所以这个亲戚关系的确是非常亲近。
长孙云相笑了笑,说来自己与高绍全虽然相差二十余岁,论起辈分来还真是远房表兄弟了,只是高家如今如日中天,他长孙家却是鲜有出色的子弟,这个亲戚他可不敢当真,只能沉默不置可否,他转了话题道:“关中前朝本是京畿重地,沃野千里,聚民百万,可自安史之乱之后,或有兵乱,或有胡人南下,不过百余年时间就残破不堪了,本朝定长安为西都,百年来才稍有恢复,不过…唉,还是大不如前啊,只说这丹州,如今户数只有二千余,尚不及开元间的十一。”
千里无鸡鸣,百里无人烟,战祸所至,虽两百载亦难有所恢复,看着四周一片荒芜,丝毫不见半点人烟,高绍全心中黯然长叹。
此时的洛阳正是三月初春之际,三年一度的抡才大典在乾元殿中举行,皇帝高坐御座之上,见得近千考生伏案疾书,心中不由想起了前朝太宗那句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面色很是平静,不过微微颤抖的双手依然显示出这个老皇帝心中的激动。
三月初八,三年一度的殿试,这些时日来身体抱恙的皇帝强撑着身子亲临,本打算让太子主持这次抡才大典,一大早他还是决定自己亲自来看看,至于考题,倒是早就确定了,贾谊所书之《治安策》为破题,皇帝问了三个问题:何以平流贼?何以定辽东?流贼与辽东孰轻孰重?
这三个问题,特别是最后一个,其实在士林中早就多有讨论,大部分士林先生士子倾向于朝堂的一般意见,即攘外必先安内,先平流贼,再休养生息,北伐契丹,重建太平,应该说这个想法最适合当今的朝廷,这些年来,连年用兵,国库消耗不知凡几,很多时候往往就是寅吃卯粮,拆东墙补西墙,不过这毕竟不能解决根本问题,窟窿是越来越大,百姓是越来越一日不如一日。
高林翻开考卷,脸上就闪过了一丝惊喜,这些时日来,他非常相信自己的七哥的判断,又得指点,很用了些时候耗在流贼与辽东之事上,他时时关注邸报,又多番查阅各种史料,对于这个策论是很有几分把握的,更何况皇帝的用意他不像其他那些考生一样一无所知,心里总是有几分把握的,摊开宣纸,就奋笔疾书起来。
殿试策论要求千字上下,时间是两个时辰,从未时到申时末,皇帝渐渐觉得眼前有点发黑,才听得礼部主官喝了一声:“停笔。”掌钟的宦官敲响铜钟,悠扬的钟声飘荡在整个大殿中,或有考生还在抓紧答卷,那些监考的官员也并未阻拦,毕竟这是人生最为重要的一次考试,能放则放,更何况这些考生除了个别犯了忌讳的都会录为进士,将来同殿为臣,也不好意思现在多加拦阻。
过了小半个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