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守义先前如同老僧入定般,一直垂着眼睛缄默不语,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神人就这么站着睡着了。可闻听陈廉的发问,他悠然地睁开了眼,分明刚才的一切他都听进去了。
凌守义看了看方才还在喋喋不休,引经据典地弹劾萧夫人的陈廉,淡然道一句:“身为臣下,妄议皇上妃妾于礼不和。”陈廉被他噎了一下,正要再开口,凌尚书却没给他这个机会:“你们御史台权势通天,手也伸得长,什么时候开始,连皇上的家事都可以随便过问了?”
陈廉:“……这,这怎么能算家事?堂堂正一品夫人,一言一行都是代表皇家颜面的,私下滨州,整日与一干贫贱百姓混迹在一起,成何体统?这简直……”
一肚子的反驳尚未来得及全倒出来,高坐上一言不发的人突然轻笑了一声,瞬间,朝堂之上吵得不可开交的众人顿时都噤了声,看向慕云轻。
慕云轻维持着他略显慵懒的姿态,左手手肘倚在龙椅的扶手上,撑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底下的乱局,见众人终于都将注意力转移了回来,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凌爱卿这话倒是提醒朕了,你们御史台执掌纠弹中央百官,不知朕的萧夫人是朝中哪位要员,值得你们废这些唾沫星子啊?”
四下鸦雀无声,陈廉更是有苦难言。
他当然知道这件事本不该御史台出面,可谁让陆太保那边撺掇不动礼部,只好让他们先行一步。那位凌尚书,明面上摆着一副中立的架子,却也要看风是往那边吹的,但凡能刮到皇上那边,他就绝不会帮他们说一句好话。
对!还有皇上!自他继位登基的这一年多以来,就没见他态度如此强势过,立场鲜明地站在萧夫人这边,无论拿出什么来,都能被他两句话四两拔千斤地给搬回来,这人简直就听不得任何人说萧月熹一个字不好,谁也不行。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还有这个才能?这还是那个昏聩平庸的皇帝陛下吗?
无人应声,慕云轻便自顾说道:“说来,萧夫人出宫也是朕准允的,因为怕麻烦,也就没跟你们说。她此行也是为了安抚民心,如今殃及三洲的重大疫情都已经控制住了,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
陈廉惶惶道:“可是皇上,堂堂宫妃……”
“哦,说到这个,朕倒是想问问。”慕云轻面无表情地扫了一圈,沉沉道:“满朝文武,竟都没有朕一个小小的宫妃能干,先前那些吵着说疫情无解,主张烧毁城池的人呢?哦——好像也是你们御史台吧?”
“这……微臣……”
慕云轻冷笑一声,慢悠悠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却是朝外走的,临走前,只是淡然道:“今日就先到这里吧,萧夫人此行安抚住民心民怨,朕也该想想赏她些什么好。”那趾高气扬的背影满满地写着“朕受累听你们吵了这么久,已经够给你们面子了”。
回到清凉殿,慕云轻面上的玩世不恭与漫不经心全都消失殆尽,他目光沉沉地对着小案上堆积如山的折子发了会儿呆,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忧郁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