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移。
简单大气雕花刻树的木制屏风,几架朦胧落地青纱灯,还有丝丝袅袅如烟如云的白雾徐徐蒸腾着。
这是……
“温泉汤啊。大人,你带我来这里作甚?”
“洗澡。”
扑通!
贝瀛被木繁树当胸一把推进了池里,水花四溅。
哗啦,水里很快冒出一颗湿漉漉的头来,吐出两口水道:“不是说好用膳的吗,怎么突然变成洗澡了?大人,你这样出尔反尔可不好啊,我已经两顿饭没吃了,空腹洗澡会全身抽筋溺水身亡的!”
木繁树蹲在池边,满目哀柔,看着他,“贝瀛,我想你。”
贝瀛,我想你。
想你。
贝瀛……
咚咚咚,“贝左令醒了吗?贝左令?”
贝瀛慢慢睁开了眼睛,麻木,酸涩,不想动,不想思考,虽明知前一刻的事,和话,无一不是梦境,自己也从那个梦境中跳脱出来回归了现实,但他依然不想作为。
“贝左令,大人让我传话给你:上午是百族殿议,你若是不感兴趣可以不去,睡着便好。待你醒了收拾妥当,直接带华小少主去凌霄宝殿入席即可。贝左令好好休息。”
说完,门外人离开了。
百族殿议,收拾妥当,入席,休息。
贝瀛闭了眼睛。
而这一躺,便是大半个上午,最后还是华溪儿等不下去了,差了身边小侍过来喊他,他这才揉着半昏不睡浑浑噩噩的脑仁,按部就班地穿衣洗漱,一路由小侍引领着,拂林过径,来到宫门前与华溪儿汇合。
华溪儿神色怪异地看他一眼,不说,首先走到了前面。
“呦嗬,贝左令。”路遇摇着扇子的流离与他招呼,“唔,贝左令昨晚勇气可嘉呀。”
勇气可嘉?
贝瀛慢腾腾想了想,实在想不出什么,“……什么勇气可嘉?”
流离四下看了一圈,故意减慢速度与前面的华溪儿等人拉开距离,凑过来,用折扇遮住本就不大的声音道:“你都向繁树当众求婚了,这还不是勇气可嘉吗?厉害呵左令,天枢攒了八千年的情话一字未吐,你倒好,昨晚磕巴不打一个一气呵成呐。”
“你等等。”贝瀛晃了晃嗡嗡直响的脑仁子,又使劲拍了几下,道,“我昨晚是不是喝酒了?”
很不幸,他就是一个喝酒忘事、趁机撒疯、逢人便骂的普通仙。
“喝了,还喝了不少呢,整整三大坛子。”流离在空气里画了个坛子的形状,样子挺像,就是个头出奇的大,不像酒坛子,像酒缸。“怎么样,是不是被自己的酒后吐真言吓到了?没关系。反正繁树都已经答应你了,你还郁闷什么。”用胳膊肘碰了碰贝瀛,“走了走了。我看喝完这顿百族宴酒,也就该喝你们一对新人的盛世喜酒啦。”
贝瀛忽然停住不走了。
她……答应了?
他记得,他随木繁树回去吃饭,那里站立几名仙婢,有狼吞虎咽饥不择食的草绘,一脸纠结数米粒的华溪儿,和神色抑郁却强作欢颜的奚微,见自己进来,草绘摔了玉筷,奚微豁然站起,只有华溪儿加快了数米粒的速度,依然坐着不动。
“二姐,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大人,晚间留男客用膳,这似乎不妥吧?”
自己怎么说的来着?
“昨晚天枢也在这儿吃过啊,有什么不妥的。哦,好像还有另一个,是谁不知道,应该也不重要。……况且我的小少主也在这儿,我不留这儿能去哪儿?”
他那时甚至觉得,天枢昨晚那顿饭吃的真是妙呵,呵呵,正好可以拿来当借口呢。
然后他坐下来开吃。
“天枢哥哥和你不同!”
“有什么不同?他入赘了吗?……唔,这鱼汤不错,就是味道淡了些。”
“去收拾两间干净的厢房,今晚华越邈的两位贵客需留宿一夜。”这是木繁树对几名仙婢说的。
“……是。”仙婢怔了许久才回。
“二姐!”
“大人!”
“吃饭。”木繁树的态度极其平淡。
接着草绘踢凳子走人,奚微去追草绘,还是只有华溪儿在那里岿然不动—完全吓傻了。
他一巴掌拍在华溪儿的头上:“臭小子,大口大口吃,不要一粒一粒数。”
华溪儿这次出乎意料没有跳起来,一双眼睛蕴着水雾,问他:“你是不是想离开我母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