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像是紧闭着,无法睁开,又像是已经睁开了,却身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项南星感觉自己像是漂浮在半空中,上下左右都没有真实的触感,就连脑袋也是昏沉沉的,一时间无法进行任何思考。自己这是在哪里?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只是在这片混乱的思维空间中漂浮着,等待着改变的时刻。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这漆黑一片中,突然有了一点点光。这是一道浅浅的亮光,像是从门缝底下透进来的些许光亮,却足够让这个混沌的世界重现生机。项南星贪婪地游向那里,从光亮处往外看。那外头站着一个女人,此时正背对着他。她穿着一身紧致的运动服,留着短发,站姿笔挺,背影看上去英姿飒爽。在她对面的是十几个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他们戴着墨镜,脸上看不出表情,姿态上却隐隐有种如临大敌的紧张感。
这个背影有些熟悉,让项南星想起了一个人——他的母亲,项云。
这是在哪里发生的事?对这一幕他像是有些熟悉,却又隐隐约约意识到这该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这时这些人忽然都转过头看向同一侧,项南星看到,在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同样身穿黑色西服的人。他没有走向那些和他一样装束的人群,而是踌躇着,散发出犹豫不决的气场。从项南星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脸,可这个身形却又同样地带给他熟悉感。
“这又是谁……”
项南星正努力回忆着,忽然感觉整个世界猛烈地震动起来。眼前的场景就像一块被敲碎的玻璃,正裂成许许多多的碎片,在他眼前纷纷散落而下。
随着这些碎片落下,眼前的场景正在变换。仿佛门缝下涌入的那一线光在他面前渐渐扩大,变成了半米上下的宽度,那刺眼的程度也降低了不少。项南星感觉自己的眼睛可以看得更清楚了,只是外头却没有了那些人,只有一道墙亘于视线一侧,上面贴着一面毛绒绒的毯……
不对,这不是墙。
项南星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是躺着的,像是侧着脸躺在床底下从外看的视角。那面他以为是墙的东西,其实应该是房间的地板才对。就在这时他的其他感官也渐渐恢复了,一丝淡淡的血腥气味涌进他的鼻子里,同时耳边响起的还有远处似有若无的,仿佛蚊虫飞舞的声音。项南星想要起身,只是唯独身体还未回归控制,他动弹不得。
“这个地方我来过……”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突然一道灵光掠过他的脑海,他记起了。
这是不久前他初到西风共和国的那一夜。
改变他命运的那一夜。
项南星屏住了呼吸,睁大了眼睛,从床底往外死死地盯着地毯的一角。从这里望出去,只有这个角落和别处略有不同,雪白的墙延伸到这里忽然变了颜色,成了棕色木质的模样。项南星反应过来了,这是房门。从他身体所在的地方,如果不能转动头部的话,他只能看到房门的这一角。
尽管只是一点点,但对于此时的他来说却是唯一的线索。项南星感觉到血腥的气味越来越浓郁,仿佛有一个散发着这种气味的源头正在靠近。与此同时,在那些蚊虫飞舞的声音地下,有一个轻微的,却带着节奏的声响在慢慢浮现。
答,答,答。听上去像是秒针移动的声响,但每一声之间的间隙却超过了一秒,而这声音甚至还在往这边移动。项南星忽然反应过来,这不是钟表的声音,而是某个脚步极轻的人在走廊上走动时发出的声响。这声响多半来自那个散发着血腥味的源头,因为当项南星意识到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下的时候,气味的浓度也同步到达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峰。
而后,房门无声地打开了。
项南星首先看到的是一只靴子。这是一只黑色的皮革材质的野战靴,靴子的尖端有种硬质的反光感,擦得铮亮,看上去有种军人式的一丝不苟的感觉,但这样却又让那上面沾着的几点暗红色变得显眼起来。伴随着房门被打开,原本已经相当明显的血腥味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浓郁。项南星非常肯定,这只靴子的主人手上一定沾满了许多的鲜血。
只不过,从他的角度也只能看到这只靴子了——除非对方向他靠近过来。此时项南星的心情有些矛盾,一方面他的好奇心在期望着看到更多,但在另一方面,求生的本能又大声地呼喊着他,叫他清楚对方一旦过来,他的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
但不管他的心里如何交战,在这一刻他却是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只能静静躺着,等待命运的裁决。项南星瞪大了眼睛,看见那只野战靴动了一下,而后迈进了房间里面。终于,第二只靴子也进入了他的视线。两只靴子并排着,像是微微叉开腿站着的姿势。
而后对方的动作停住了。
项南星一愣,随后立刻反应过来,这显然是因为对方进门之后看不到人,正在左右张望。幸运的话,对方看到房间空无一人的话,多半会以为没人在,而后离开吧——正当项南星这样想着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在那个晚上,自己是因为在床上睡不着,于是怪癖发作才跑到床底下睡觉来了。换句话说,此时床上的被褥应该还是杂乱不堪的样子,一看就是有人睡过!如果在房间里看不到人的话,首先怀疑的多半是里头的卫生间,而排在第二的……
多半就是床底下吧。项南星无奈地想道。
那双靴子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