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荣接过画十三呈上来的画,双手明显抖了三抖,仿佛接过的是不是一张薄纸,而是沉重难胆的千斤顶,他迫不及待地展了开来,微颤的双手突然紧紧攥着画轴,默然愣了良久。
京墨见周荣这种反应,疑惑地看向画十三,担心是否有何不妥,画十三安宁如故地回视她,她燥乱如麻的心稍稍安静了一些。
周荣突然扭过头来,目露凶光地问画十三:“半面红,这幅画,你有没有打开看过?”
“看了。”画十三扫了一眼周荣攥画攥地青筋暴起的双手,他目不转睛地迎着周荣凌厉的目光。
“那,你看出什么来了?”周荣额上的青筋已经隐约可见,从咬紧的牙槽间挤出这几个字。
“先请周太傅恕罪,晚生才敢说。”画十三突然匍匐跪地,战战兢兢地先行求饶。京墨在一旁却十分吃惊,不知道画十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说来听听,说错了,我不怪你。”周荣心里想的是,一旦有第二个人看出其中门道来,就不是怪不怪罪的问题了,而是留不留他的命。
“依晚生看来,周太傅这幅画——”画十三一脸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看着周荣眼中的窄窄凶光,继续道,“虽然青山绿水画功了得,但美则美矣,无甚新意,不如周太傅后期的大作。”
周荣紧绷的神情突然放松了许多:“你真这么想?”
“晚生实话实说,如有冒犯之处,还望周太傅恕罪。”画十三煞有介事地求饶道。
“哈哈哈。你救了我的命,又帮我拿到了多年求访的东西,我怎会怪你?”周荣满意地收起了画,重重地拍了拍画十三的肩膀,“我记得上次问过你有没有师父,你说他早已病故。周某十分赏识你这个人才,不知你愿不愿当周某的徒弟,他日随我一道入宫修画,共事翰林画苑?”
画十三眉峰骤然一缩,没错,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通过画馆重入皇宫,如果能成为周荣的徒弟,必定能更轻易地找到他当年下毒的证据,扳倒他,毁灭他。
“多谢周太傅厚爱!”画十三深深稽首,肃然回道,“但是,晚生曾被高人算过命,说晚生乃是百年不遇的天煞孤星,生来克死了父母,长大克死了师父,现在连刚进京就相识的徐氏兄弟也被我克死了,晚生惶恐,不配投入周太傅门下。但晚生必定竭尽所能,甘做周太傅脚边的一条狗,听候差遣。”
宁可自侮成为仇人的狗,也绝不认他做师父,哪怕这样一来会错失诸多机会。师父二字,正是画十三真真假假演戏的边界。
京墨不禁大吃一惊,不管画十三的目的是什么,周荣开口收他为徒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他一向狡猾机灵,甚至不惜涎皮赖脸、花言巧语地向周荣投诚,怎么在这事上如此执意反对?
“周郎,你看你,平白抛出这么大的赏赐,把人家公子都吓傻了。”京墨笑着拉周荣坐下,暗暗给画十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尽快应承下来。
“周太傅,晚生乃是乡野之人,无依无靠,只想留在在太傅身边当牛做马,不敢另有奢望。”画十三低声下气地娓娓道来,听得京墨一头雾水。
“你难道真的就别无所求?”周荣顿时拉下了脸,皱眉打量着画十三。
“我……”画十三一脸为难的样子,支支吾吾地深深望了一眼京墨。
周荣顿时会意,紧凝的眉头蓦地舒展开了,爽朗地“哈哈”一笑道:“原来,你半面红还是个多情种,不爱功名爱美人?”
画十三抬手摩挲了下鼻尖,悻悻地笑了笑。但眼里的认真与清醒绝不含糊,他知道,越是在周荣面前暴露他的弱点所在来转移注意,周荣越会放松警惕。
“不过,对于不该觊觎的人就要收起你的色胆,明白么?”周荣抖擞威严,但语气分明轻松了不少,“我给的殊荣你不要,你要的女色也不该要,既如此,你有没有别的想要的?”
画十三一字一顿说道:“我想要这幅山水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