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任何时候见到他,她对他都只有一个态度——漠视。
一个能将自己深爱过的男人漠视得如此彻底,几十年都没有变化的女人,大概除了她也不会有别人了。
难受地看着她眼角越来越深的皱纹,范援朝惊见她老了。
而自己,其实也老了。
“一转眼,三十多年就过去了。吕兰,你说咱们两个,究竟是谁不放过谁?”
吕兰闷声不吭地坐在那儿。
过往的一切,对她来说,如同一道闪过天际的釜掠影。
存在过,不过早就已经消失。
从本质上来说,她和小井都是那种相当绝决的女人——要么拥有,要么放弃,如果做不了恋人,最后只能是路人。
眼眸已经有些下垂,不过吕兰声音还是一如当初的平静。
“我早就忘了,没有不放过谁。”
忘了么?
盯着她浮肿的双眼,范援朝有些神思恍惚。
当时年少,他还是一个轻狂少年。有那么一双清澈无比的眼睛,曾经狠狠夺去过他的呼吸,让他常常长夜不眠的思念。也是她用这么一双眼睛,情真地注视过他,然后吻上了他的唇角。
那一日,她踮着脚尖儿上穿着红色的鞋子,吻落下时,她那个有些飘荡的幸福眼神儿,那娇憨着含羞带怯的模样儿一直映在他的脑海。
而今,它们却淡如止水。
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复返。
过了好久,他才从回忆中反应过来,今日已非夕时。
狼狈地清了清嗓子,他又摆出了该有的笑意。
“凡事都讲究一个因果循环,吕兰,我真的没有想到我的儿子和你的女儿,他们会重走咱们的老路。铁子他像我啊,他很爱小井。有时候,连我都佩服自己的儿子,一根筋得有些可怜又可恨,哪怕他明知道感情无望,明知道他也许一辈子都再也得不到她了,他还在咬着牙齿坚持,他的爱不分对错,不管青红皂白,不管世事如何看他,他就只管放开手去追随她的脚步。”
“你觉得他做得对吗?”年妈也笑了,声音有些干哑。
双手抚了抚脸,范援朝说得艰涩:“吕兰,我不如我儿子。”
视线瞄向他,吕兰没有说话,
停顿了几秒,范援朝又有些吃力的将脸从手心抬起。这个从军了一辈子的男人,肩膀还是那么挺直,不过声音却有着一丝迟疑,接下来的问话,更是他考虑了一辈子也没有结果的问题。
“吕兰,如果……”闭了闭眼睛,他不知道问这个问题还有什么意义。
“什么?”她看着他。
再次注视了她良久,范援朝声音略缓:“如果我当初也能像今天的铁子那样坚持,咱们今天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吕兰突然笑了:“如果有了那样的如果,今天就没有铁子和小井的缘份。兴许我们的曾经,就是为了成就他们两人的孽缘!”
“吕兰!”范援朝声音有些激动。
她没有直接告诉他答案,不过,她的答案却就在答案。
如果当时的他能够再跨前一步,就不会范铁和年小井的出生……
也就是说,他不敢再想。
时光早已蹉跎了岁月,范援朝声音哽咽了。
“那个时候的我不懂,你会不会给我一个这样的答案。吕兰,后来我结婚了,我想忘记你好好生活,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却发现最终总是只有一个人在路上行走。我没有目标,没有终点,找不到生活的意义。不管家庭,婚姻还是事业,只是被人推着惯性的往前走,父母,朋友,所有人都告诉我,应该这样走,这样走才是对的……我也一直走啊走,我从来不敢回头,就怕一回头,就会奔向你的方向,就怕看见你过得不好……。”
对于他的剖白,吕兰没有表情。
“我一直过得很好,你是知道的。”
“是,我知道。我看到了……你和他过得很幸福。吕兰,铁子他妈过世后,其实我一直在努力,我想……但是,老年他是我的战友,他信任我,我真的不想破坏他的家庭。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混蛋了!”
目光有些湿意,吕兰笑了起来,“他一直挺惦着你的。临终的时候,还不断和我说起,一直记得和你在乌斯河的时候喝过的糯米酒。”
糯米酒……
一字一字,她的声音看似平静,却比世界上最为尖锐的刀刃还要锋利。
活生生地插入了范援朝的心脏。
那晚,乌斯河边的月亮很圆,他请了自己战友吃饭喝酒,不过是为了灌醉他,然后能摸上她的床。
也正是那一天晚上,喝醉了酒的老年半醉半醒中找不到妻子,出来寻找时失足滚落营区正在修建的工事,摔断了一只腿,然后不得不复员回了农村家乡。
他的复员也彻底带走了她,而他永远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
见到她平静得没有愤怒的目光,范援朝面色有几分凄惶。
“那是他不知道,我范援朝有多么畜生。”
“他什么都不知道,一直觉得你是好人,没有*的架子,人又憨直,对战友又义气……”一点点数着,吕兰边说边笑,只有眼睛是红的。
范援朝额上的青筋暴突了一下,突然激动了起来,“吕兰,你本来就是我的!”
说完,自己又吓了一跳。
多少年没有这么急切的少年情怀了?一叹气,深呼吸一口气,他又强自镇定着自己:“对不住,我有点儿激动了。吕兰,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