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回到武王府时正赶上饭点儿。
饥肠辘辘的赵宸忙凑到饭桌前,想也没想地伸手捞向盘子,可没等碰到边儿,便被一双粗糙的手轻拍开。
妇人眼中含笑,褶皱的眼尾处似都藏着疼溺:“瞧您脏的,先回院洗洗再吃!”
赵宸依依不舍的地收回手,嘟囔:“那秦娘您可得帮我护住盘鸡腿,省的都叫他们抢光了。”
堂中人皆善意的哄笑出声,纷纷故意嚷着自己非要先吃鸡腿不可。
秦娘也不禁笑出声,打趣着:“您快去吧,麻利点儿说不准还有剩儿。”
一旁的孟雍神色寂然,饶是这些天常见这种场景,他还是觉得习惯不来。
堂堂武王府,上下竟毫无礼数。
用饭时也同样没有半点尊卑之分,不仅主家、下人、侍卫齐聚一堂,还嘈杂喧哗,完全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他默默跟着赵宸回了院,想了想还是说:“无规矩不成方圆,您抽时间该花些心思多管束管束府中人才是。”
“管束什么?他们都是我的家人。”赵宸自顾自的钻进暖阁,嘴上继续笑着说:“没有他们,这日子也就算不得日子了。”
她将手伸进热水里,又紧着抹了把脸,安逸地眯着眼睛一哼哼:“家人当然要怎么舒服怎么来,那些个规矩只会平白叫人别扭。”
“自古传下的尊卑体统总是有道理的,您毕竟是主家…”孟雍淡淡说着:“总这么纵容着,天长日久下难保他们还会不会将您放在眼里。”
赵宸眼角眉梢浮满肆意,喜滋滋地沾湿棉巾捂在脸上,含混道:“什么尊卑体统?唔!舒坦——舒坦比什么都强…”
她懒洋洋地歪在榻上,语声轻快:“而且我也不用他们把我放在眼里,本来在这个家我也是最小的那个,安安心心被大家伙儿宠着多好。”
孟雍沉默了好一会儿,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将眸底隐含的波动尽数遮下。
片刻后,他忽然学着赵宸的样子,同样大咧咧地抹了把脸,也不去擦净而是拧了棉巾糊上,还和她一样瘫在了榻上。
身旁的小东西再无声响,安静的好似睡着了。
打破拘束后忽生的闲适感,以及名为“家”的东西带来的莫名温度,都令他不觉浮起些许安宁,连多年紧绷着的那根弦也暂时松下——
两人静静地歪在同一张榻上,各自闭眸想着自己的心事,好半晌都没动。
良久,孟雍才轻推了她一下,温声含笑:“不惦记鸡腿了?再不去怕真要被吃光了。”
赵宸挪了几挪也没起来,反而半个身子都压在了他身上,低低地哼唧着:“他们只是嘴上说笑,其实心里最疼我,我爱吃的他们都记得,会给我留的。”
孟雍莫名心情极好,唇角抑不住上扬,人也柔和了不知多少。
想了想,他推开赵宸起身翻找出药箱,替她把手心的伤口又擦了一遍,规整的包好。
“今日也折腾坏了,赶紧吃了饭早些回房休息。”他扯开赵宸的棉巾,盯着那张小脸,忍不住笑斥:“至于您那番说辞,归根结底还是您自己爱热闹又不愿拘礼。”
赵宸弯起眼睛笑着也不辩解。
毕竟要是没有这些带着温度的情感…又怎驱得散绵绵漠北遗下的寒凉。
前院正堂中,府中人都已经用完了饭。
赵宸看着桌上完整的一盘鸡腿,往日还能见到的那丝小精明彻底散了个干净,心满意足的像个得了宝的孩子。
孟雍摇头扒了几口饭,忍不住又笑了笑,直到吃完才轻声说:“在下今晚要回戏班看看,直接住在那儿,您记得明晨起时手别沾水…”
他倒是难得说这么多闲话,赵宸滞了一瞬后认真听着,还不时点头应承。
直到孟雍交代完放心的走后,她才笑吟吟地又啃了口鸡腿,眼中精光忽现漫起一丝别样的期待。
……
寒冬寂夜,风雪初歇,街上悄无声息。
慢吞吞的身影忽现在路边屋舍顶。
一袭黑衣如墨,女子玲珑身形,垂头塌肩弓腰,瓷白的鼻子不停嗅动着,唯有嘴角沾染的几丝油渍破坏了形象。
正是刚啃完一盘子鸡腿的赵宸。
一身女子装束的她模样变化了许多,日常刻意挺直拔高的身形、身上各色各样的伪装…悉数被她去掉,看着倒比男装时多了分娇俏可人。
而她之所以如此,正是为了借故离府的孟雍。
以她这些日子对孟雍的了解,那人明摆是个只会把一切都牢牢抓在手里,并有条不紊掌控着局面的人,又怎会允许将动作暴露给敌方?
所以尽管宅院中那个红脸老头成功逃走,她也还是断定孟雍绝对做了什么手脚,以便能趁夜找到这老头,来个杀人灭口…
于是她趁着方才榻上“温情”时,偷偷在孟雍身上蹭了大量特制的药粉。
此物散发的味道极浅,便是孟雍也察觉不到,但却足以让她能闻着追来——
赵宸揉了揉冻红的鼻子,将整张脸都蒙了起来,只在眼睛处留了道窄窄的缝。
目标白骨精就在附近!
她将功法提到极致,整个人瞬时如飘零的落叶,几个起落间,无声无息靠近了远处的民宅区,寻了个制高点窝了起来。
皎皎月光中,孟雍的身影出现在街头。
仍是日常的那身乌裘,青丝随意绾束,只有零星几缕飘动在他的面颊旁,唇际间也似还带着些先前的温和笑意。
赵宸细看之下忍不住一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