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的冰雪,依旧封锁大地,那一入眼的苍白,折射着逐渐鲜活的丽日,使人们的脸上,都渐渐地生出了一抹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暖意。
寒冬,即将过去,又一年的草长莺飞,堤岸杨柳,又即将到来……
冷月的旌旗,在一地皑皑洁白上,迎风飞舞。远来的风,依旧还带着寒冷的冰雪的气息,静静地扯着人们的发丝——即使是开春了,冰雪依旧铺满,人心依旧悲凉……
这一天,天气独好。一身白衣的冷殒站在帐外,手里握着轩辕军营得来的情报,文弱的双眉蹙了又蹙,然后,他手掌一收,将那片锦帛在手心里慢慢地握紧,慢慢地揉碎。
然后,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音,薄唇轻启,吐出冰寒至极的话来:
“真是可惜啊……”
“可惜我曾经为他们做了那么多,那么多……”
真是可惜啊……
可惜我,曾经为他们做了那么多,那么多……
可是,他们还是功亏一篑……
那一声叹息,轻如流风,轻如空气。才一吐出,就消散在一流而过的风里,再也无迹可寻……
然而,他的叹息,却是无可无不可的。那语气,就仿佛是风吹柳絮,扬起三月的春枝,而他,却在堤岸杨柳之侧,轻拈柳枝,淡然处之。
那神情,云淡风轻,风雾缥缈,就仿佛,那些轩辕营中的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权杖易主,那一场兵不刃血的明争暗斗,根本与他无关一样。
而他的叹息,则是对着身边的一个男子发出的。那个男子,形销骨瘦,几乎脱形。然而,一身华贵的衣服,却可以衬托出他依旧完美无缺的身材。而此时,他的眸子则是微微地闭着的,微微地,微微地,没有一丝的表情。那五官,赫然是冷月太子冷昊的五官,那模样,也是他的模样。可是,此时,任谁也无法将这个病弱得仿佛在苟延残喘的男子,和那个曾经决战于千里之外,英武俊朗的皇太子相提并论。
一朝风花雪月散,谁人风中立孤宵。
冷殒的脸,忽然绽出一抹传的微笑出来。那抹笑,仿佛是鸢尾的绽放,仿佛是落英的缤纷,那兵带着春花般灿烂的笑里,又带着狐的阴险,带着狼的怨毒,还有狮的危险,虎的残暴——那是一个混和了魔鬼和天使的特质的微笑……
明丽的日光,照在烈冷昊的脸上,使他的原本苍白到几乎是腊黄的脸,更加的苍白,以及腊黄。看他那神情,仿佛是墨染了的落红,生命的迹象,正慢慢地,一寸一寸地脱离。
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的向来高傲得只看得到天的皇兄,会变成今日的样子。明媚的日光下,冷殒的眸子,令人不易觉察地变了变。然后,他俯下身去,替冷昊遮住扑洒在他面上的日光,静静地望着他憔悴冷淡的样子,忽然间,眉间含笑地问了句:“皇兄,这结果,是不是你一早就料到的呢?……抑或说,你早已知道,即便他二人联手,也并非安洛夜的对手……”
他的远瞻万里的皇兄啊,你可还有什么,是算不到的呢?阴谋诡计?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战谋战略……
还是,人的心,人的肺?
你的这一生,惊才绝艳,傲视天下,从来,所有的人,只配匍匐在你的脚下,从来,你的眼里,只看得到蓝天湛海……可是,却为什么,只是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人,你便轻易地将一切,都放下了……
值得么?不值么?
而今的你,甚至连健康都已经没有,那么,在你的心里,可曾有半点的后悔之意……
要么忍,要么残忍。可是,你不准备忍受,对于那个女人,却也做不到残忍。你对之残忍的,到头来,只不过是自己而已……
可是你真正痛的,不单单是你自己,还有他……
冷殒的神情,带着花落时的萧瑟和荒凉,了无生意。背对着阳光的,明明暗暗的他的脸,有重重的阴霾乍现,乍停。背阳的男子,忽然之间仰起脸来,对着冷昊无声地冷笑:
“可是,皇兄,不知道你有没有料错呢……这一切,只不过才刚刚开始而已……请你,拭目以待,我终会将那人,踩在脚下……”
冷殒带着无限杀意和冷意的话,在一掠而过的冷风里,迅速地消散,可是,那样短的时间,冷昊,已经尽数的听在耳里。
然而,听到了,却未必会作出反应。就如此时,仿佛疲惫,仿佛虚弱,冷殒如此斩钉截铁的话,却只换来躺椅上的人,静静扯了扯唇。他摇头,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淡然,还有随意,一种仿佛厌世的,冷淡的疏离态度:“随便吧,只要你喜欢就好……”
随便吧,只要你喜欢就好……
那语气,并非无奈,只是,字里行间,却也听不出半点关心的意味。
只能说,短短的,不过一月的时间,外面的变化,固然之天翻地覆,而这个皇太子的变化,却更有甚之。当日的决绝和取舍,换来今日的苟延残喘——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太子冷昊,因为毒的侵蚀,因为人心的离散。只不过须臾之间,就变成了而今的样子。而他,却还在靠着稀薄的信念,苦苦地、却又坚强地支撑着。还在苟延残喘着,只不过因为,他还没有看到最后,花落云淡的样子,还没有看到,那个女人的最终的幸福的样子……
一想起上官冰浅,想起她当日的决绝还有绝望,冷昊只觉得心里,仿佛有尖尖的利刃一划而过。心不由地颤抖起来,手也不由地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