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洛夜的面前,是沉默的少年庄聪。他脸色,依旧苍白,他的宇眉之间,相对于之前的沉着,更加的沉着。只是,他的一只手臂,已经断掉了,空荡荡的袖管,吊在空中,就仿佛是迎风飞舞的蝶儿一般,随着他的身形一动,便会迎风飘荡。
此时的他,正将搜集来的安炎和安洛辰的罪状,一样一样地拿给安洛夜,宇眉之间,除了冷漠,还有冷酷。
“这是安洛夜和冷月二皇子来往的书信……”庄聪将手中的东西,一样一样地交出去之后,然后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要知道,在他和安洛夜的一郴易里,他做到了自己所承诺的,只希望,安洛夜,也能做到他所承诺的……
看到少年瘦弱的身影,在面前慢慢地站起,安洛夜的心里,忽然五味陈杂。他忽然想起这个少年曾经和自己订下的协议,忽然之间就想起了这少年眸子里的沉默,还有隐忍,当然了,他也忽然之间,就明白了这少年的最真实的用心……
这个少年,他是在怕啊,他在怕,因为了他的主子和冷月太子的一段情,安洛夜就会对自己主子不利。他是怕,如果说安洛夜不肯放过自己的主子,那么,主子此后的人生,还要重蹈她以前的悲剧……
这个少年,思谋是如此的深远,考虑是如此的周全,他甚至将自己和主子的以后,都算到了,那么,他可算到了,自己这条失去的手臂……
总有一些少年,在还未长大的时候,就已经学会杀戮,学会算计,总会有那么一些人,他们的童年并不完美,成长的道路,也非常坎坷,可是,他们总会踩着没有足迹的荒野长大,踩着那些荆棘和落花长大。即便针刺到了,会流血,即便风吹到了,会流泪,可是,只要跨越了那一片沼泽,他们此后的人生,就要比常人、比起那些温室里的楔,能长得更茁壮一些……
那些少年,那些坎坷,比如说少年时的安洛夜,又比如说,少年时的庄聪……
可是,这少年,有着那样的深远的智慧,有着那样的独出己见远见卓识。可是,命运是如此的残酷,他在还未长大的少年,就折去了一只手臂,就如刚刚学会的雄鹰,折断了一只翼一般……
没有翅膀的苍鹰,没有办法飞翔,没有手臂的少年,是否能再一次的翱翔九天?
于是,安洛夜动了动唇,在庄聪小小的身影,慢慢地向外走去的时候,向来并不多话的王爷,向来对身外之事漠不关心的安洛夜,忽然之间,脱口而出地问道:“你的手,还痛不能……”
那样的稚嫩的手臂,被生生地折断,那样的,那样的小的少年,就要承受如此的痛楚,安洛夜甚至无法想像,若是上官冰浅知道了,又会如何的难过……
少年庄聪的身形,忽然站住了。
他回过头来,少年的苍白的脸,在如水的烛光的照耀下,泛着一层极淡的,水润一般的光彩,他就在灯下回头,对着欲言又上的安洛夜微微一笑:“这手臂,是我故意的……”
听了庄聪的话,安洛夜眸子,忽然凝住了……
他曾经见过别人对自己残忍,曾经见过别人无所不用其极——就连他自己,对待自己,也是十分的残忍,可是,他却从来都没有看到,一个少年,竟然能下如此大的狠心,借别人之手,自断一臂……
庄聪忽然冷笑起来,苍白的眉间,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萧瑟之意。他说:“多疑如你的兄长,如果我不是替他挡了一剑,自断一臂,他能在那么短的时间相信我么?如果不是我自断一臂,又怎能近得了他的身,怎能将提前发病的药丸让他服下,怎能帮你换掉那些死囚,怎么须知你收集得如此多的情报……”
望着少年眉间的冷意,还有说不出的憎恨意味,安洛夜忽然之间,就呆在那里。
是的,这少年说得没错,如果说不是他帮安炎挡了一剑,如果说,他不是用一条手臂作赌注,那么,他就没有机会站到安炎的身边去,当然了,也就没有如此轻易而举地得到这一切罪证。因为,也只有安洛夜知道,他的多疑的大皇侄,此生,从来没有真正地相信过任何一个人……
事实上,当少年庄聪拿着一颗可以令安炎提前发病的药丸来找安洛夜时,安洛夜就思忖着,要找谁,去完成这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
安插在安炎身边的眼线,安洛夜自然有。可是,他却知道,安炎的饮食起居,还轮不到那些人去打理……
然而,为难之间,那个少年却挺身而出,小小的年纪,淡淡地声音,说出来的话,却是语出惊人,他说:“不用他们……我去……”
安洛夜愣住了。然而不等他回过神来,少年的脸,已经快速地转了开去,只冷冷地说了一句:“让你的人,找准机会,刺杀安炎,然后,即便看到我在侧,也一定要不顾我的生死……”
一场搏斗,安洛夜看在眼里,他看到,黑暗中,那个少年浑身浴血,却还在奋力斩杀,最后,安洛夜派出去的十三杀手全部死伤殆尽,而那个少年,拖着一条已经断了的手臂,仰望着年轻的太子,只说了一句话:“我只希望,此生,不要被人看扁……”
没有人能拿自己的手臂作赌注,就如没有人会不求代价地去救一个对自己毫无价值的人一般……
安炎是一个天生就站在云端的人,所以,他知道誓言分多少种,而有多少种,是由心而发,所以,他信了这少年,救了这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