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酌亲王府。
部分重臣不约而同登门拜访。
酌亲王本就执掌王朝重要的武备力量之一边军,又是宗室,且有议政之权,可谓位高权重。
王朝对王族权力没有特别限制,更无亲王不可擅自接近朝臣的诫训,但为了避免结党营私之嫌,这些重臣还是借着暮色,轻车简从,悄然而至。
会客厅里,兵武部、工备部、外涉部、司农部、吏治部的几位大臣分别坐在宽大的会客椅上,他们有的慢酌茶饮,有的以手扶案手指不停叩击案面,有的看似闭目养神实则眼皮微颤,有的则不时望向门廊关注酌亲王何时现身。
酌亲王仿佛对下人的通传恍若未闻。直至月上梢头,才姗姗来迟。
寒喧过后,宾主分别落座。酌亲王目光炯炯地扫视了众位重臣,问道:“不知诸位趁夜来访,有何指教啊?”
几位大臣不禁腹诽,揣着明白装糊涂,为何登门造访你不知道啊。但表面上还是非常恭敬。王室在朝堂上有话语权且与君王关系较近的,唯有酌亲王。酌亲王平素也不曾慢怠众臣,威望较高。往往朝堂决议僵持不下时,酌亲王的意见就是致胜的一票?在很多关键问题上,众人习惯性地先听取酌亲王的意见。
这时,坐在右手上席的一位浓眉浓鬃的壮实中年人站了起来。此人是兵武部大臣犷掖,实权在握,是一等一的重臣。他不但曾在酌亲王麾下效力,而且倘若枢密院成立,众人看来酌亲王是枢密使的不二人选,直接制衡兵武部。从这些关系上讲,犷掖代大家出声最为合适不过。
“王爷,陛下推行新政,可否有缓和余地?”犷掖执礼问道。
酌亲王微微摇摇头,轻叹一口气道:“朝议殿上,对新政草制有什么建议,诸位大可直抒胸臆,畅所欲言。”
言外之意,朝堂上不讲,聚到我这讲,往轻里说,这叫妄议朝政;往重里说,这是结党营私。
君王都以身作则,降低了王室的一系列特权,削减了用度标准,你们为什么还苦大仇深般的坚守自己的利益,哪怕是象征性讨价还价装一下样子也好。
众人都是在朝堂摸爬滚打半辈子的老油条了,焉能品咂不出酌亲王话里的个中意味?
方才酌亲王见客姗姗来迟,在一定程度上已经表明态度,话不需要说的太透彻,这番话绵里藏针,实际上把问题抛给众人。
来都来了,众人怎愿被酌亲王三言两语打发,就此离开?即便不能争取酌亲王表明态度,即便不能达成共识,起码相互之间试探一下所能接受的底线也成。
这时,外涉大臣帕卡哈铎站起,冲酌亲王拱了拱手,朗声道:“我王雄才大略,素有开疆扩土之志。但世家乃是王朝根基,倘若新政全部施行,恐怕各个世家离心离德,王朝瞬间分崩离析。酌亲王乃王朝中流砥柱,向来一言九鼎。若肯向陛下陈述其中利害,挽大厦于将倾,我等将感激不尽。”
众人连忙附和。
吏治部大臣贾玛起身道:“恳请王爷设身处地为王朝着想,劝谏陛下。纵然不成,我等今后亦愿唯王爷马首是瞻!”
这已经是赤果果的拉酌亲王站队了。
酌亲王虎目一瞪,面带愠色,会客厅里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了数分。
众臣忽然省得,平素看上去温和的酌亲王,实际上也是一位杀伐果决的人。
帕卡哈铎不满地瞥了贾玛一眼,心想:在这关键的节骨眼上,干嘛提这么敏感的问题。还唯王爷马首是瞻,这要置酌亲王于何地!
而贾玛浑然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慢条斯理的说道:“王爷是宗室中为数不多的被陛下倚重之人。陛下废除勋贵封地,未尝没有无地可封之意。而王爷执掌边军,为扩大王朝版图建立不世之功勋,需要动员方方面面的资源。我等愿为王爷驱策,厚颜分润一些功劳。恳请王爷好生劝谏陛下,最大限度维持封地、封爵政策。陛下、王爷、我等,各取所需,有何不可?”
酌亲王板着脸,看不出神情变化,他端起茶杯,隐隐有送客之意。
工备部大臣陔颉道:“两千年以降,世家一直是王朝的中坚。中枢财政七成以上来自于世家赋税,而治政、治军各方面人才,八成以上来自于世家的输送,还有一部分来自于王室。可以说,世家繁荣,就是王朝兴盛的驱动力。王朝实力雄冠一方,世家功不可没。”
贾玛在一旁捻须含首,对陔颉的观点表示赞同。世家的利益不能动,这是全体来宾的共同底线。
说到财税,大家想到财政大臣秩鉴,有人不解道:“为何不见秩鉴大人?”
犷掖道:“听说秩鉴大人受到陛下申饬,拒绝见客。就算差人相邀,也被挡在门外。”
众人齐齐叹一口气。文臣之中,秩鉴威望相当高。当朝不设宰辅,咨议堂升格为咨议省之后,其主官无疑相当于宰辅一职。咨议堂原本其实是君王的高级秘书班子,没有议政权,原咨议堂主官朗炫是不够格当咨议省主官的,而这个位置,众人比较倾向于秩鉴担任。
秩鉴不在,文臣们多少有点群龙无首的感觉。不过开始大家以酌亲王为主心骨,要是寻求酌亲王表态,加之又是非正式场合,秩鉴在不在场影响不大。
咨议省主官的位置太重要了,大家对此各怀心思。但自家人知自家事,倘若由秩鉴担任,相信没人说三道四,但如果换成他人,就不太好说了。
这个节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