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脚下聚拢着一团紫黑迷雾,在众人目见亦真亦假记忆的同时,她也真如所言那样亲手了解了“太阳”的性命。
“岚……”
女人垂下眼睫,看着墓碑上的碑文无声张口吐出这么一个字来。她发出不了声音,于是又凭空捏了一只剥皮老鼠出来。
“岚,是我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秋玹:……您就是汤姆·里德尔?
见邪神,或者说是那个苟延残喘至今的新娘回过头看向他们的方向,人群才像幡然醒悟,纷纷抽离了那段触目惊心的记忆,举起武器警惕做好了准备。
似乎是觉得这样的警觉过于可笑,女人手中的老鼠吱吱吱地费力模仿了几句大笑的声音,接着人们眼睁睁看着她又撑着蜘蛛般扭曲身型爬到了棺材上。
“是,他的腿也是我砍断的,舌头也是我拔下来的,在我成为了这幅鬼样子之后。”女人闭上眼睛似是在回忆几瞬曾经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我恨他,恨这个村子,也恨村子里的所有人。事实上,他们罪有应得,我只不过是将他们施加在我身上的东西一一还回去罢了,呵呵呵……但你们猜怎么着,我仅仅是把他们对我做的事情又做了一遍,他们竟然还生气了。”
“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触霉头去再惹这个仅剩的邪神,还活着站在墓室中的几个人安静如鸡站在原地,只等着女人回忆完过往的惨痛好赶紧早点结束。
“……罢了,不过是几个外来者,我与你们说这些干什么呢?”
女人侧躺在棺材上朝他们招了招手,“趁我现在心情好,赶紧滚吧。”
或许对于他们而言,这个故事在这里就已经算是走到了结局。事实上秋玹心里有很多事情的细节还不得而知,比如说最后顾蛇是怎么跟左岚一起化为村子里的两尊神像,比如顾蛇代表的**究竟指的是什么,比如……顾家另一个血脉,他的尸体到底去哪了。
她脚步停了下来,示意叶情他们先离开主墓。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秋玹朝着邪神转过身,她倒也不至于真的好奇到现在去憨憨似的追问这些细节,只是她还有一件事情没有解决。
“你把你孩子拿走吧。”
见主墓室里只剩下她一个活人,秋玹叹了口气,正面对上邪神看过来的视线。“我又不可能带着它一起走,再说了,之前的时候还是我帮了你呢,看在这个份上,我们俩两清了吧。”
“你确定你要这么和我说话?”剥皮老鼠的嘴一张一张地朝着她,“你最后看见了吧,顾蛇是怎么对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的,你想不想也尝试一下我当时的感受?”
“不了吧姐,我好好跟你说。”秋玹道,“事实上你现在要是还想要离开这里,也不是没有办法吧。顾蛇都被你弄死了,这个村子里再也没有东西能够束缚住你了,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女人紧紧盯着她,渗人可怖的脸上扭曲着震颤。“我这幅样子,能去哪里?”
“谁知道呢,去另一个地方扮鬼吓人吧,你现在都不用化妆了。”
“……”
“事实上,你认为顾蛇对你的爱只是**,但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开始秋玹其实不打算说这话,因为她无法评价在这被禁锢于时间中几十年前的整桩惨案,也没有资格站在后人的视角上居高临下地做出点评。她现在对左岚说得这话,大概只是出于自己的一点私心。
“你并不是真的爱顾蛇吧,哪怕是在一切事情都未发生之前。”她坐下来,面对着邪神坐在棺材的对面。“我没有任何批判的意思,其实我想说,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毕竟,大家都不是什么情感专家,谁又能分辨什么样的爱才是真正的‘爱’呢?**也好,私心也好,偏执也好,占有欲也好……谁又能证明这些东西不属于‘爱’的范畴?”
“我能理解你的做法,毕竟如果有人这样对我,我也会哪怕是变成厉鬼死后也要报复回去的。我现在在这里,我也不去问你的感情,也不去问你对……顾家那个大儿子的感情,我就问一句,你还想要离开这里吗?”
邪神静静地看着秋玹,老鼠就被她握在手里,却颤动着一言不发。
秋玹就当没看见那双对比起正常人类来说过于吊诡渗人的眼神,她抬手按了按腹部,又伸手去够女人的手。“你自己决定孩子的去留吧,但是不可能留在我这里,我已经免费给你当了很久的苦力了,不可能再接受一个平白无故的生命——虽然这生命到现在了可能也是个什么剥皮小鬼之类的吧……总之,如果你做好了决定,哪怕是现在离开也没事的。”
“金林村不需要再有多余的新娘了,要是有,也应该是双方情投意合的,互相认可的婚姻。”
秋玹站起来,朝坐在棺材上的邪神走过去,口中轻声道,“贺红妆穷途仓茫,路漫远、穷车迹恸哭而反归梓桑。”
她站定在女人面前,“故事里那个穷途而哭的晋人,起码半生活得洒脱。你不需要知道他最终的下场如何,只用知道,一个能够随时‘穷车迹恸哭而反’的人,是不会把自己囿于层层叠叠的枷锁中的。当然了,你也可以说那片竹林,那一碗又一碗的酒只是逃避现实,不可否认的是,逃避现实确实有用,不是吗?”
秋玹拉起邪神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你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了,一个故事结束了,另一个从现在起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