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扶着腰,挺着并不明显的肚子,亲自去书房给穆礼送了醒酒汤,除却叫他少喝点之类的关心之言,其他的甚个也不说,她越是这般穆礼却是越发心虚。
不过两日功夫,刘氏便挑了两个干净的丫鬟开了脸送给穆礼做通房丫鬟,又叫针线房的停下手中所有事只管替文月蓉赶制衣裳,月宝斋的首饰也送来了几匣子,挑了个吉日,赏了两桌酒菜,正式抬了文月蓉做姨娘。
文月蓉在穆府寄居的时候虽然是表姑娘,可到底是个主子,如今蓦地变成姨娘便只能算半个主子了,一下子落差太大,叫她怎么样也接受不了。
可接受不了也无法,她心里有鬼不敢伸张,就算委屈也只能打落牙齿吞进肚,暗地里狠狠哭了两回,只得不停的安慰自个:穆府家大业大,就是姨娘也好过外头那些贫妻。
穆明舒虽然关了白芷,可到底不过轻拿轻放,叫问冬训斥几句便放了回去,顺带着还送了两个嬷嬷过来。
白芷叫人关了两天,只当自个死定了,每日焦躁不安,早已经面容憔悴;文月蓉却是做贼心虚,自打清醒过来以后,生怕事儿被揭发,内心煎熬,担惊受怕,自也是好不到哪里去;待主仆二人相见,很是抱头痛哭一番。
“真是苦了姑娘,老爷怎的无端端就出现在那里,平白叫姑娘毁了清白。”
这样贴心贴意的话,越发叫文月蓉哭得厉害,良久才沙哑着嗓子低声问道:“你不是说信儿是送到温公子手中的,怎的又到了穆礼的手中了?”
白芷面色一紧,含糊其辞的道:“奴婢也不晓得怎个回事,奴婢,奴婢……”说着便“嘭”的一声,双膝跪地磕起头来:“都是奴婢的错,定然是奴婢哪里出了纰漏,叫姑娘受了这般天大的委屈,都是奴婢的错……”
每一下磕在青石地砖上都发出闷响,文月蓉面如死灰,眼中带泪无甚神彩:“起来罢,错都已经错了。”
错都已经错了,难道还能挽回吗?她手中本就无甚得力的人手,倘若如今叫白芷受了罚,她日后便更加无人可用。
待到正式抬姨娘那日,文月蓉着一袭桃红色的缕金撒花烟罗裙,梳着妇人的垂髻,戴了副赤金百子千孙头面,峨眉淡扫,胭脂轻抿,不过一夜之间便从豆蔻少女变成了少妇模样。
外头热热闹闹的两桌人坐得满满当当的,穆家三姐妹也都使唤丫鬟送了贺礼来,就连温子然也顺带着有一份。
文月蓉端端正正的坐在床榻上,听着外头热闹的声音渐渐消失,直到天黑夜晚,月上中天,她依旧端端正正的坐在床榻前。
刘氏赏给文月蓉的那些东西都是穆明舒亲自挑的,既华贵又漂亮,每一样都是十足十的;两桌酒席也十分丰盛,鸡鸭鱼肉样样有,直吃得那些个丫环婆子扶墙而去;府里头的丫鬟婆子们对她的态度也是毕恭毕敬的,竟是比她借居时还要恭敬几分。
什么都好,什么都满意,却偏偏等不来她日后必定要依仗的夫君。
白芷站在院门口脖子都伸长了,眼瞧着实在无人这才挑帘入屋:“姨娘,歇了吧,老爷今儿只怕有事耽搁了。”
文月蓉双手紧紧拽着衣摆,声若蚊呐的应了一声,这才由白芷同连翘替她宽衣洗簌,直到躺在床榻上,双眼这才模糊起来,两行清泪顺着眼角落入鬓发间。
不是不委屈,不是不难过,可一切都是自个选的。
而穆礼这会正躺紫檀木雕花床榻上,怀里搂着哭得睡着的刘氏。这几日刘氏瞧着和和气气,又是抬姨娘又是送通房丫鬟的,仿若甚个事在她眼里都不是事儿一般,可他同刘氏夫妻十几载,自是晓得她的脾性的,这般平静越发叫人可怕。
他又珍惜这份夫妻感情,自是陪着小心供着哄着,伏小做低好几日,总算叫她今儿夜里将心里的委屈说出来,好生哭得一回,才将将睡着。
他将手覆在刘氏并不明显的肚皮上,无奈的叹口气,复又目光阴寒起来。
端午那日他是贪杯喝了不少酒,醉得甚个都不晓得,醒来便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在梅林中。
若不是温子然熟知医理,他还真个只当是自个喝多了,孟浪的轻薄了文月蓉,为着这事心里头还甚是愧疚,一是觉得辱了文月蓉的清白,二是觉得辜负了对刘氏的情谊。
不想,这一切不过是他叫人算计了。
刘氏哭得那一回,便彻底放下心来,甚个事体都不再理会,只管专心养起胎来,不论什么事如今都不如她腹中的胎儿来得重要。
穆明舒将文月蓉的底细翻了个底朝天,却甚个都按下不说,心里更是憎恨那作恶之人,没想到,真个没想到,那人的心原来早已经就是黑的了,如今便已经开始算计起穆府了,当真是想得深远。
她倒是想直接了却了那些个细作算了,但细细一想,那人既然能一回安插人进来,自然还有二回三回,倒是如此不若按兵不动,只管看实那些人便更好。
是以她并没有动文月蓉,就连文月蓉身边的丫鬟都不曾动,她必须,要一次将这些人都清除干净,一劳永逸。
第二日文月蓉给刘氏敬茶的时候,特特多看了穆礼一眼,只见他面容白净斯文,墨发梳得一丝不苟,只用一直白玉簪束起,一袭茶白色的交领直缀越发称得整个人儒雅。
许是觉察到文月蓉的目光,穆礼转过来头,吓得她忙低下头,面上却是一片绯红,心中暗道:老爷,自也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