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豫亲王又使了什么坏,小年那天听说容家到处相看姑娘,要给容实说亲了。-..-颂银得了消息,心头‘波’澜起伏,坐在案前发了会儿呆,自己安慰自己,容实对她的心她信得过,所以没什么可担忧的。就是老太太和太太打定了主意不想聘她了,以前那么抬爱,如今一下子扔进了泥沼里,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她年纪轻轻,着实感受了一回,也算开眼界了。
再要不了多久了,郭贵人的产期就在眼前,一切终会有个说法的。她不理会那些,强打起‘精’神来,御膳房把除夕筵宴预备的物料数额送进来让她过目,她照单念着:“猪‘肉’六十五斤、菜鸭三只、羊‘肉’二十斤、鹿‘肉’十五斤……这是一桌的用量?”
膳房管事太监说:“单是万岁爷御桌上的用料,另有皇太后、皇后和妃嫔们的,另造了档,您往后翻翻。”
她点点头,心里却感觉惆怅。今年的大宴皇帝还能主持吗?他的‘精’力一日不如一日,多日不视朝,朝野上下终会起猜疑。他即位以来算得是十分勤勉的,御‘门’听政几乎不间断。如果短期内不得好转,病势必定隐瞒不住,一位无嗣的帝王,怎么挽留人心?
内务府不管前朝的事,但耳闻还是有的,豫亲王因旗下奴才借贷官银放债的事受牵连,这程子‘交’了差事在王府思过,可他人虽不在军机处,触手却无处不在。冰窖胡同打造梓宫的消息他已经得了,那天和阿玛说话,话里话外隐约提及,知道胜券在握,愈发的按兵不动。
眼下就是这个情形,看老天爷更偏向谁。如果皇帝能捱到阿哥落地,铲除了豫亲王,那么皇位就还在这一支;如果皇帝的身子不争气,等不到那一刻,那么皇太弟继位顺理成章,紫禁城的天就要变了。
她托着陈条茫然看外面,要扶植一个襁褓里的皇帝何其难啊,大家都得咬着牙往前奔。这会子皇帝的遗诏应当立好了吧?已经‘交’到容大学士手上了吧?
她阖上册子递还他,叫太监瞧着去办。从御膳房回来,在隆宗‘门’上遇见了阿玛,他刚去养心殿请了安,抬眼看看她,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
爷俩慢慢往回走,颂银道:“您瞧圣躬……”
述明叹了口气,“就剩一把骨头了,看来时日无多。”
“听说召见军机大臣了吗?”
述明摇头,“整天睡,我进去也没说上话,陆润领着远远看了一眼,大概喘不上来气儿,嘴张得老大。说句大逆不道的,这么着还不如死了呢。都这个时候了,非拽着干什么?留也留不住了,还不如传位给六爷,大伙儿该死的死,该活的活,就完了。”
佟家必定是死不了的,毕竟没有正面和豫亲王为敌过,他有不满,也就是让‘玉’进宫和抬籍这两件事。要死的是容家,燕绥一上台,他们是个什么下场,真说不好。
“是该整治整治了,让他们家到处物‘色’媳‘妇’儿!”说起这个述明比颂银还生气,气的是自己的闺‘女’不能赶在容实之前嫁出去。譬如婚事告吹了,一方先成家,剩下那个看表象就一定是被抛弃的,“他们家那么心急火燎的干什么?着急和佟家撇清关系?还是欺负咱们不好嫁,想看咱们笑话?”
颂银见阿玛义愤填膺,自己倒没那么生气了。说不好嫁,她的确是不好嫁。以前当着官,哪个婆婆也容不下一进‘门’就能分庭抗礼的媳‘妇’。[看本书请到名声这么糟,更没指望了。
她笑了笑,“我嫁不掉正好,您不是要留我管家吗,我跟您似的,在内务府当一辈子差。回头从小辈里挑个聪明的哥儿好好带着,把家业传给他。”
述明说:“还是的呀,传来传去,传给别人了。我指着你将来有儿子,传外甥也比传侄孙强。再说天下父母心都一样,谁不盼着儿‘女’好,我愿意你当一辈子老姑娘?”
她嗐了声,“愿不愿意的,不都是那样了吗。别较真了,谁让您没儿子!”
说到根底上了,没儿子是永远的痛,不过早习惯了,命里无时莫强求。述明背着手迈进衙‘门’,“今儿中晌吃什么呀?”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长长的一声“回事”,敬事房太监到跟前打了一千儿,“回大人们,景祺阁传消息来了,郭主儿破了水,要生了。”
“赶紧看看去。”述明冲颂银使个眼‘色’,“仔细着点儿,不能出错。”转头又问,“皇上那头回禀没有?”
太监说:“回了陆大总管,这会子必然知道了。”
颂银忙往外走,边走边示意亲信给容实传消息。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了,她曾经无数遍的设想过这一天,事到临头,仍旧感觉急迫和失措。宫妃产子很寻常,但搁到现在却意义重大。
年下放过几天晴,接下来又是无边的风雪,正午时候天也是灰‘蒙’‘蒙’的。颂银加紧步子往景祺阁跑,派来伺候的人跟在她身后鱼贯而入,那一向乏人问津的冷宫骤然热闹起来。郭主儿的额涅和舅母在她临盆前一个月就已经进宫陪护了,虽都是当家太太,自己家里把得了舵,宫里处处是能耐人儿,她们像落进了海心里似的,没有依靠。见了颂银上前叫了声小总管,“您瞧……”
颂银安抚她们,“不要紧的,接生的都经由内务府千挑万选,靠得住。太太和舅太太只要瞧好了贵人,等小主子落地赶紧接手抱过来就成。”
郭太太战战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