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后,甚至在若干年后自己发迹了,王十一躺在自己的私家花园的藤椅上,晒着树叶筛落下的细碎阳光,闭上眼睛,都可以看见二零零零年的摩托,在深圳石岩的那些大街上耀武扬威一般地喷着蓝烟,示威一般地飞驰过,碾压过他最疼痛的记忆神经。
是的,那些摩托车曾经一度占据着他艰难的早期打工回忆中的四分之一的空间,活跃在过去的那些时空里,让他的梦一度破碎,让他的心一度破碎。
那天,春风里,二人骑着电动车,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在工业区里飞了一阵,很快就到了工业区尽头,毫无所获。
自己找工作的希望破灭了!
不是能力的问题,而是性别歧视的问题!
没有了希望,心态反而更加轻松了!
自己尝试了,也奋斗了,所以可以问心无愧。
吃中饭的时候,二人坐在快餐店里,狡猾哥累了,说道:“今天上午,最委屈的就是这一双腿了!”
王十一手里拿着菜单,快速地扫了一眼,对着服务员喊道:“来两份猪脚饭!”
“吃一点卤汁酱猪脚,犒劳一下你的一双大腿!”王十一笑着说道。
“好主意!”狡猾哥拍了拍王十一的肩膀。
那天中午,两人一边啃着猪脚,一边讨论着中介推荐的事情。
“王十一,下午我陪你去职业介绍所看看,职介所在车站附近,我们早点过去,看有没有好一点的企业。”狡猾哥吃了几口饭,点燃了一根香烟。
“嗯,我们早点过去,找一份工作,先进厂上班再说,有班上,就有归宿感,心里踏实啊,在出租屋里这么等下去,等得人心里发慌。”王十一用筷子迅速划着饭,想挤出哪怕是一秒钟的时间来。
“是的,你先在深圳落下脚再说,以后机会一大把,我这边也帮你关注下,看有没有机会进我们厂,里面有空调,日子好过,最主要的是里面的姑娘都很漂亮,没有结婚的姑娘手一抓就是一大把。”狡猾哥说到姑娘的时候,凑到王十一的耳边,轻声说道。
他说完,朝着天空悠悠地吐了一口烟,好像并不着急。
工作是急不来的!
“好的,你看看我的发型,还好吗?”王十一吃完饭,将筷子一放,问道。
“很帅,很酷的样子。”狡猾哥说道。
王十一听了后,就竖起兰花指,用中指头,轻轻地弹了弹飘在额前的一缕头发,对自己说道:“帅哥,你下午一定要进厂!”
“吃完饭,感觉精神好多了。”狡猾哥说道,他看起心情很好,高兴地甩了甩头发,然后“霍”地一声站起身子来,说道,“我们现在就出发。”
出租屋的巷道里的摩托车呼啸着,“嗖嗖嗖”地发出子弹一般的声音,车来了一辆,车又走了一辆。
“我们打一个摩的过去吧。”狡猾哥建议道。在他心中,坐摩的出去,跟坐出租车出去一样,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走路出行是最下层人干的事,坐公交车出行是普通人的选择,只有坐的士和坐摩的出行,才算得上是一种奢侈的消费。
十元店已经让王十一咋舌了很久,打一个摩的,满足一下他那点可怜的虚荣心,给他补偿补偿吧!
“好啊。”王十一说道。今天正式找工作,他觉得特别一点的出行,无可厚非。
在将手在空中扬了一扬,立刻就拢过来了一辆摩托车。
“帅哥,去哪里?”摩托车司机黝黑的脸探了出来。
“师傅,去石岩汽车站,多少钱?”狡猾哥问道。
“十元。”摩托车司机回答道。
“八元,八元去不去?”狡猾哥问道。
“这里去汽车站也有十多里路,收你十元不多啊,回头我跑空车还要油烧。”摩托车司机说道。
“十元就十元吧。”王十一觉得时间很紧迫,要抓紧时间办事,为了几块钱耽误了找工作的大事,不值得。
那天下午,二人一前一后坐在了那摩托车上,在深圳的正月里,春风将他们的头发凌乱成一道道直线,他们是多么地意气风发啊。
想着马上就可以推荐进厂,王十一的心情很好,他在摩托车上唱起了歌来,“……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没有说一句话就走……”
这是那首何雪忆在高中毕业晚会上的唱的情歌《你怎么舍得我难过》,他的音色本来就好听,唱起这支伤感的歌曲,声音唯美得跟原唱黄品源一样。
他美妙的歌声,在年轻人居多,青春气息浓郁的深圳的大街上,安静地飘荡着,那真是一首唱给春风听的好歌,诗歌一般的歌。
“好听。”狡猾哥坐在摩托车的后面,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从王十一的腋下强有力地伸了过来,在他面前竖了一个大拇指。
摩托车小心翼翼地穿过街道上车与车的间隙,穿过街道上人与人的间隙,穿过这打工福地的一大片又一大片的不同的方言,穿过年轻女子羡慕的目光,城市那些经过的高高低低的建筑和阔大的工业园,此时都遥遥地退到了身后。
摩托车最后稳稳地停在汽车站外的马路上,二人就从摩托车上跳了下来,王十一就从裤兜里掏出钱包,于其中抽出了一张十元的纸币,递给了摩托车司机。
那摩托车司机接过钱后,也不言语,转身就将车子启动,“突突突”地将摩托车开走了。
王十一整了整钱包,里面安静地躺着三百元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