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七月初三立秋以来,通州境内就一直阴雨不断。
这不,才刚放晴两天,淅沥沥的秋雨就再次浸润了南新庄。
吱呦、吱呦……
介字型的水井凉亭里,王守业心不在焉的摇着辘轳。
直到木桶撞的哗啦作响,他这才晃过神来,忙探着胳膊把水桶摘下来,又把挂钩别在辘轳上,踩着木屐飞也似的奔到了廊下。
抬手想要扫去头上的雨水,被束发的木簪扎了一下,他才怅然若失的记起,此时头上早不是什么板寸,而是一头长发了。
看来自己这适应能力也不咋滴啊。
心下自嘲着,王守业拿丝瓜瓤捋了捋铁锅,一口气倒进大半锅水,歪着头问:“爹,是现在就烧开了,还是等你把面片擀出来再说?”
“放着我来吧,昨儿你弄了半天,也点不着个火儿——你去剥两头蒜得了。”
“这不是下雨泛潮么。”
王守业底气不足的争辩着,沿着滴水的房檐到了西墙根儿,从蒜辫子上扯下两头来,蹲在窗户底下掰开了,一瓣瓣的剥着。
也就三五瓣的功夫,他就又忍不住走起神来。
六里桥下的斗智斗勇,已经过去足足三天了,他虽然还有种种的不适应,但也渐渐融入了这个世界。
然而……
自己眼下所处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呢?
是正儿八经的古代王朝,还是存在妖魔鬼怪的平行宇宙?
按照自己在六里桥的所闻,似乎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但这几日旁敲侧击,打听出来的种种细节,却又与历史上的大明王朝并无出入。
愁,
实在是愁!
不把这个问题搞清楚,王守业就连未来的奋斗目标,都没办法确定下来:到底是该求田问舍,还是去求仙问道?!
“这又想啥呢?”
身边忽然响起了老汉的声音,王守业一抬头,就见他端着半蒸帘面片,正担忧的望着自己。
父子俩的目光刚一交汇,老汉就立刻变了脸,没好气的道:“剥个蒜也磨磨唧唧的,去,把葡萄都给我摘下来。”
院子东南角支着个葡萄架,以前是爷俩消暑解乏的所在。
不过眼下看上去,倒像是水帘洞一般。
王守业把剥好没剥好的,一股脑都堆在窗台上,拍去手上的尘土,又在灶台边拿了菜篮子,就准备过去摘葡萄。
“回来!”
王瓦匠急忙叫住了他,转身从门后摸出把油纸伞来,一扬手‘砸’进他怀里:“这才刚好些,别跟隔壁李秀才似的,再坐下病根儿。”
李慕白那病,可不是淋雨淋出来的。
撑开纸伞,王守业快步到了那葡萄架前,把竹篮放在地上,矮身往里探头张望,就见里面琳琅满目的,足足挂了百十串葡萄。
而且个顶个的颗粒饱满,其中一部分甚至足有荔枝大小。
“爹,咱家这是什么葡萄,咋长的这么大?”
“就是葡萄呗。”
老汉一面往锅里下面片,一面随口答道:“往年也没这么大,今年也不知怎么的,疏了好几回果,还长出这么些来,个头也比往年大了不少。”
顿了顿,他又道:“也不光咱家的葡萄,村里的瓜果梨桃,最近都长的特喜兴,连地里的庄稼也比往年多收了三五成。”
“去年冬天一直就没下雪,还当是要过个荒年呢,谁承想……”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王守业心中忽然一动,如果那些沾染了溺婴怨气的怪鱼,也是直到最近才出现的话……
“你摘完葡萄洗洗手,面片这就熟了。”
“知道了。”
王守业答应一声,抬手去摘葡萄,可随即却又皱起眉来,回头问:“这好几十串呢,都摘下来要是吃不完,不就撂坏了?”
“没让你都吃完,下午咱爷俩挨家挨户送些,你也顺带认认人。”
原来如此。
王守业这才释然,从东到西把那葡萄架扫荡了一遍,足足往屋里运了三回,才算是收拾妥当。
正洗手呢,王瓦匠拎着木桶自外面进来,往地上一顿,道:“你捞一碗,先给隔壁送过去——看他自己能煎药不,不行就把药捎回来。”
“晓得了。”
王守业拿海碗挑了面条,又盛了昨儿剩下的肉沫酱和早上的烧丝瓜,打着伞出门直奔隔壁李慕白家。
到了李家门前,只见两扇黑漆大门内八字似的,勉强挂在门框上,似乎只要随便一碰,就会轰然倒塌。
这是三天前邻村吴家兄弟几个,抬着尸首堵门时砸坏的。
想起那天的场景,王守业的心情就有些沉重。
吴秋霞。
吴家老二的长女,一个面容清秀的十六岁女孩。
正值青春烂漫的时候,那天却生息全无的躺在门板上,尸首更被自己的父母叔伯,抗在肩头招摇过市。
随后,吴家人又用声嘶力竭的哭喊,断了活人的前程,毁了亡者的清白。
当天下午,赵家登门悔婚。
第二日,漷县知县行文顺天府,请求开革李慕白的功名。
其实这大部分都王守业的预料之中,甚至他也称得上是始作俑者之一。
可他却没想到,吴秋霞会被逼自尽,甚至连尸首都成了这场闹剧的筹码与道具。
如果早知道,赵班头的‘大义灭亲’,会以这种酷烈的形式展开,他那天绝不会提起这四个字!
唉~
无声叹息着跨过门槛,王守业冷着脸进到里间,默默将那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