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然而,思郁想到《红楼梦》里的一句诗,假做真时真亦假,真亦假时假做真。
真是不假。
海风带着腥咸的水汽入室,可彭与彬的唇是柔软甘甜的,好像是幼时的草莓蛋挞,软软的、甜甜的,总忍不住再买一块。海风也应该是冷的,可彭与彬温柔地抱着她,仿佛要永远与她融为一体,他的怀抱那样温暖,思郁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就要沉醉进去了。那样温暖的怀抱,好像沐浴的午后的阳光中,那样熟悉——记忆中好似有什么蠢蠢欲动,她觉得安心,她在欢愉中沉沉地睡着了。
那口气在胸口浮浮沉沉。
她梦到了那些零碎的旧时光,她坐在食堂二楼巨大碧绿色玻璃窗旁的座位上,而玻璃窗外是一排马路旁参天高的榕树,马路的另一边是白练一样的江,浮光跃金,而午曦在榕树叶间百转千回,终于落到玻璃窗上,在落到自己的身上,她咬了一口草莓蛋挞,把手中的蛋挞向对面的人晃了晃,说:“真的太棒了!不过这样明媚的午曦,真应该拉个帘子,书上的那种湘妃帘……”对面的人胖胖的身材,仿佛被镀上了金色的光晕,模糊却温暖,那人浅啜的一口草莓奶茶,然后把自己面前那份草莓蛋挞也推给她,说:“好啊,我都依你,以后一定拉个帘子,还要那种最好的湘妃帘……”
可是那些细碎的片段越来越远,模糊的光晕中,她在许多人的鄙夷下,决绝地往校门外走。被镀上光晕的那人想伸手拉住她,可只是抓下了她粉上雪白剔透的水晶草莓挂饰,他把挂饰握在手中,她终于回头,说:“谢谢你,这个挂饰是我最喜欢的,我就送把它给你,你要好好保管,哪怕什么都变了,这水晶草莓总不会变,但如果我真的辍学,我也会去沪州,你拿着它我才可以认出你来,如果……算了,再见!”
然后,她感觉那人目光灼热紧随自己,直到她没入拐角,可余光中她扫到他正愣在哪里,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挂饰,在和煦的微光中,他身后是遮天蔽日的榕树枝叶。
不过一个星期后,她在朋友圈写下最后一条说说,只有四个字:“我辍学了。”
羞愧之下删除了自己所有的联系方式,干净利落的上了去沪州的火车,辗转到了那间三十五平的岀租屋,找了份ktv歌厅服务员的工作,佳佳姐脸上妆容艳丽,她向自己炫耀她上千元的“小费”。
思郁陆陆续续病过几场,醒来脑子昏昏沉沉继续工作,而上完夜班回去的路那样昏暗,易与谦满头狰狞的鲜血、倒下去时也是那样昏暗的夜晚、昏暗的灯光——而她好像渐渐陷入的虚无的黑暗,四周都是冷的,如无光的夜,没有边际的苦楚包围了她。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她感觉自己身上一分分冷了下去,她不由得往温暖的地方靠了靠,彭与彬似乎吻去她眼角的泪痕,紧紧地抱住了她。
哪怕是假的,她想,可总能暖一点。
她终于觉得暖的一点,梦中,她好像又看到那温暖的秋光。